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沉悶得仿佛來自深淵的“噗嗤”聲。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濃稠到極致的、如同熬煮了世間所有汙穢與惡意的純黑色粘液,從兩本冊子碰撞擠壓的中心點,猛地噴發出來!這黑液不同於之前腐蝕人體的黑油,它更像是有生命的、流動的深淵本身!它迅速膨脹、蔓延,像一張遮天蔽日的、貪婪的巨口,瞬間吞噬了破碎的水晶罩碎片、沉重的燭台底座,甚至吞噬了祭壇上方那慘白燈光的一部分!光線被扭曲、吸收,祭壇周圍迅速陷入一片不斷擴張的、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阿列克謝首當其衝。他隻感到一股冰冷、滑膩、帶著無窮吸力的東西瞬間包裹了他的手臂,然後是半個身體。那感覺不是腐蝕,而是湮滅!仿佛構成他手臂的物質正在被分解、被同化、被拖入那純粹的虛無之黑中!沒有劇痛,隻有一種靈魂被強行剝離、存在本身被徹底否定的、無法言喻的終極恐懼!
“啊!!!”他發出一聲短促而絕望的嘶吼,身體不由自主地被那黑暗的旋渦拖拽著向前傾倒。
就在他即將被那噴湧的純黑徹底吞噬的千鈞一發之際,一隻冰冷、纖細卻異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另一隻尚在黑暗邊緣的手腕!
是斯維特拉娜!不知何時,她竟也衝上了祭壇!她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緊抿,那雙總是帶著悲憫和洞悉的眼眸裡,此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決絕。她纖細的身體在黑暗旋渦掀起的無形風暴中搖晃,如同狂風中的蘆葦,卻死死抓住阿列克謝的手腕不放。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阿廖沙!看著我!”她的聲音尖利地穿透了那湮滅之黑發出的低沉嗡鳴,像一根冰冷的銀針刺入阿列克謝瀕臨崩潰的意識,“彆被它吞掉名字!你的名字!你的名字不屬於他的簿子!”
她的另一隻手飛快地從懷裡掏出一片東西——那是一片邊緣粗糙、飽經風霜的白樺樹皮,上麵用某種深褐色的、仿佛乾涸血跡的顏料,畫著一個極其古老、線條簡單卻充滿神秘力量的符文。斯維特拉娜毫不猶豫地將這片樹皮狠狠拍在阿列克謝那隻正被純黑粘液吞噬的手臂上!
“嗤啦……!”
仿佛滾燙的烙鐵按在了冰麵上!那片看似脆弱的白樺樹皮在與純黑粘液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刺眼的、帶著青草與森林氣息的銀白色光芒!一個古老而威嚴的符文虛影在光芒中一閃而逝!那正在瘋狂吞噬阿列克謝手臂的純黑粘液,如同遇到了天敵,猛地發出一陣尖銳的、仿佛無數靈魂被灼燒的嘶鳴,劇烈地翻滾退縮!阿列克謝感到手臂上那可怕的吸力驟然一鬆!
“走!!!”斯維特拉娜用儘全身力氣,趁著純黑粘液被符文逼退的瞬間,猛地將阿列克謝往後一拽!
阿列克謝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沾滿黑油和碎水晶的祭壇台階上。他驚魂未定地看向自己的手臂——從手腕到小臂前端,覆蓋著一層仿佛被強酸腐蝕過的、焦黑碳化的恐怖痕跡,皮膚和肌肉幾乎消失,露出森然的白骨!但幸運的是,那湮滅的純黑被暫時阻隔了!
然而,斯維特拉娜為了救他,失去了平衡。她踉蹌著,一隻腳踩進了那仍在不斷噴湧擴張的黑旋渦邊緣!
“斯維塔!”阿列克謝目眥欲裂,掙紮著想爬起來去拉她。
太晚了。
那純黑粘液如同無數饑餓的觸手,瞬間纏上了斯維特拉娜的小腿。沒有慘叫。她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甚至沒有痛苦的表情,隻有一種深深的、洞悉了最終宿命的平靜。她回頭,深深地看了阿列克謝一眼。那一眼,仿佛穿越了千年的迷霧,包含著無儘的悲憫、囑托,和一絲…解脫?
然後,她的身體,從被純黑粘液纏繞的腿部開始,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蠟像,無聲無息地、迅速地融化了。不是腐蝕成焦炭,而是直接分解、消散,化為那純黑粘液的一部分!她的長裙、她的手臂、她蒼白的臉龐、她那冒著火的雙眸…一切都在阿列克謝絕望的注視下,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徹底消失在那片不斷擴大的、吞噬一切的深淵之黑中!最後消失的,是她那隻曾緊緊抓住阿列克謝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冰冷的觸感。
“不……!!!”阿列克謝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這聲音的淒厲,甚至壓過了湮滅之黑的嗡鳴。他眼睜睜看著斯維特拉娜存在過的最後一點痕跡,徹底被那黑暗抹去。劇痛從殘破的手臂傳來,但更痛的是心臟被生生挖走的空洞。
祭壇上,瓦西裡神父的處境同樣岌岌可危。那從私人黑皮冊子裡噴出的純黑粘液並未因吞噬了斯維特拉娜而滿足,它如同失控的洪流,一部分繼續向教堂中殿蔓延,吞噬著沿途的一切——長椅、跪墊、甚至來不及逃走的、身上帶著金箔肉瘤的信徒,都在接觸的瞬間無聲無息地化為烏有!另一部分則沿著瓦西裡神父的袍袖,向他全身瘋狂蔓延!他那身華麗的法衣在粘液下迅速腐朽、崩解。他驚恐萬狀地尖叫著,徒勞地用手去拍打,但那純黑粘液反而順著他的手臂爬得更快!
“滾開!我是聖徒!我是…呃啊!”他的尖叫聲戛然而止,變成了痛苦的嘶吼。純黑粘液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脖頸,開始侵蝕他的臉頰。他那張慣於表演神聖的臉,半邊皮肉如同融化的蠟般剝落,露出下麵森白的顴骨和染著黑液的牙齒!他引以為傲的“金身”,此刻正被他自己“功德”反噬產生的終極汙穢,無情地剝落、吞噬!
阿列克謝掙紮著,用那隻僅存的、相對完好的手撐起身體。他看了一眼在純黑粘液中痛苦掙紮、半邊臉已成骷髏的瓦西裡神父,又看了一眼斯維特拉娜消失的地方,那裡隻剩下翻滾的黑暗。他眼中沒有複仇的快意,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決絕。他必須離開這個煉獄!不是為了活命,而是為了斯維特拉娜最後那一眼的囑托——你的名字不屬於他的簿子!
他連滾帶爬,忍著斷臂處鑽心的劇痛,憑借著求生的本能和對斯維特拉娜承諾的最後一絲執念,跌跌撞撞地衝下祭壇,衝向教堂那扇被驚恐人群撞開的大門。身後,是瓦西裡神父越來越微弱、夾雜著非人痛苦和咒罵的嘶吼,是湮滅之黑吞噬一切的恐怖嗡鳴,是整座聖血與荊棘教堂在純黑洪流衝擊下發出的、如同巨獸垂死呻吟般的嘎吱聲…
衝進下諾夫哥羅德濃得化不開的霧靄之中,阿列克謝沒有絲毫停留。他像一頭被無數無形獵犬追趕的受傷野獸,憑著模糊的記憶和對生存的最後渴望,朝著伏爾加河的方向,一路狂奔。冰冷的霧氣刀子般割著他臉上的傷口,斷臂處流出的鮮血浸透了破爛的衣袖,在身後泥濘的小路上留下斷續的暗紅痕跡。他不敢回頭,仿佛隻要一回頭,那教堂裡蔓延出來的、代表著瓦西裡神父“功德”終極形態的純黑湮滅,就會瞬間將他吞噬。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破風箱般劇烈抽痛,雙腿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再也邁不動一步,他才猛地撲倒在冰冷潮濕的河灘上。伏爾加河在濃霧中嗚咽奔流,河水是渾濁的鉛灰色,拍打著岸邊的碎石,發出單調而永恒的嘩嘩聲。他癱倒在鵝卵石上,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帶來尖銳的疼痛。他抬起那隻完好的手,顫抖著撫摸自己焦黑露骨、散發著淡淡焦糊味和詭異黑氣的殘臂。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陣陣襲來,但他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昏過去。斯維特拉娜融化在黑暗中的最後影像,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深處。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身下的鵝卵石灘。在幾塊被河水衝刷得光滑的石頭縫隙裡,卡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片紙。不是普通的紙,而是那種用於印刷厚重典籍、質地堅韌的紙張。它被河水浸泡得發脹、邊緣破損卷曲,但上麵用濃墨書寫的字跡,卻依舊清晰可辨。阿列克謝用顫抖的手,艱難地將其拾起。冰冷、濕滑的觸感傳來。
紙上隻有殘缺的半句話:
“…瓦西裡牧者之‘聖德’…澤被…”
字跡的末端,是明顯的、被火焰舔舐過的焦黑痕跡。
阿列克謝的心臟猛地一縮,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攥住。他抬起頭,望向伏爾加河那被濃霧封鎖、深不可測的下遊方向。河水嗚咽著,在迷霧深處,似乎有更多焦黑的紙片殘骸,在渾濁的浪花間若隱若現,沉沉浮浮,如同無數被撕碎的、來自其他地方的“功德簿”殘頁,正被這條古老的大河裹挾著,無聲地漂向未知的黑暗深淵。
他低頭,再次看向自己手中那片焦黑的殘頁。瓦西裡的名字,如同一個不祥的烙印。他那隻僅存的、相對完好的手,下意識地、緊緊地攥住了懷中那片救了他一命的、邊緣粗糙的白樺樹皮。斯維特拉娜祖母留下的、帶著森林氣息的符文,透過粗糙的樹皮,傳來一絲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意,像寒夜儘頭一顆倔強的孤星。
河風裹挾著濃霧和水腥氣,冰冷刺骨。阿列克謝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用那隻完好的手臂支撐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那座早已被濃霧和黑暗吞噬、隻留下一個模糊猙獰輪廓的城市剪影——那裡曾是瓦西裡神父“榮光”的廟堂,如今卻成了無數靈魂被“福音”釘穿、被“功德”吞噬的墳場。
他不再猶豫,拖著殘破的身軀,忍著撕心裂肺的劇痛,一步一步,踉蹌而堅定地,逆著伏爾加河嗚咽的流向,朝著濃霧更深處、傳說中那些遠離“聖德”榮光的、未被“福音”釘穿的、誠實者藏身的荒僻村落的方向,艱難地跋涉而去。
每走一步,焦黑的殘臂都在無聲地控訴。每走一步,懷中的白樺樹皮都在微弱地搏動,仿佛斯維特拉娜未冷的魂靈在低語:向前,阿廖沙,向前。彆讓名字,落入鍍金的簿子中。
喜歡羅刹國鬼故事請大家收藏:()羅刹國鬼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