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戰!救贖!自由!”台下的狂熱瞬間被點燃了!人們揮舞著乾瘦的手臂,眼神中爆發出病態的希望光芒。他們仿佛看到了擺脫那沉重如山的債務、重獲新生的唯一曙光。
“現在!就在此刻!敞開你們被恐懼禁錮的心靈!獻上你們僅存的、象征著反抗意誌的‘種子資金’!”尼古拉神父指向舞台側麵。那裡,不知何時擺上了一張長條桌,幾個穿著同樣寬大黑袍、臉色同樣蒼白、眼神同樣幽綠的“修士”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每人麵前放著一個巨大的、塗著黑漆的木箱,箱口張開,如同等待吞噬祭品的怪獸巨口。“投入你們的盧布!購買‘救贖券’!每一張‘救贖券’,都是射向魔鬼的一顆子彈!都是你們通往自由的一張船票!今晚加入者,將獲得尼古拉神父的親自祝福!你們的債務,將獲得優先‘淨化’的權柄!”
人群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湧向那張長條桌。人們掏出皺巴巴的鈔票、硬幣,甚至摘下耳朵上僅有的金耳環、手腕上廉價的手表,爭先恐後地塞進那些黑色的木箱,換取幾張同樣印著詭異花紋的“救贖券”。拿到紙券的人,臉上露出一種混合了狂喜和虔誠的怪異表情,仿佛握住了救命的稻草,握住了通往天堂的門票。
伊萬在擁擠推搡的人群中,看到了奧爾加。她擠在最前麵,毫不猶豫地將那個印著“星辰銀行”的帆布包打開,裡麵赫然是幾遝捆紮好的、新舊不一的盧布——那很可能是她最後的一點積蓄,或者是她利用職務之便偷偷帶出來的、她經手的最後一筆“不屬於自己”的現金?伊萬的心猛地揪緊了。奧爾加的眼睛死死盯著其中一個黑袍修士遞過來的厚厚一疊“救贖券”,眼神熾熱得嚇人,仿佛那不是紙,而是能融化她“靜好小築”枷鎖的聖火。
“不!奧爾加!停下!那是陷阱!”伊萬再也忍不住,奮力擠開人群,朝著奧爾加的方向嘶喊。但他的聲音瞬間被淹沒在狂熱的“聖戰”口號、投幣入箱的叮當聲和尼古拉神父那如同魔音灌耳的祝福聲中。
“願債務的陰影遠離你們!願自由的光輝照耀前路!”尼古拉神父站在舞台中央,高舉著雙手,寬大的黑袍在旋轉的射燈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幾乎籠罩了整個地下室。他深陷眼窩裡的那兩點幽綠光芒,如同鬼火般跳躍著,掃視著台下這些爭先恐後獻祭自己最後一點財富的羔羊們,嘴角在陰影中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冰冷而貪婪的弧度。
就在這狂熱的頂點,一聲尖銳刺耳、如同金屬摩擦玻璃的警笛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地下室的喧囂,由遠及近,最終在“破冰船”酒吧門口戛然而止!緊接著,是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粗暴的嗬斥聲和木門被強行撞開的巨響!
“警察!不許動!雙手抱頭蹲下!”
“金融犯罪調查科!所有人原地蹲下!”
“查封非法集資!抓捕首犯尼古拉·瓦西裡耶維奇·伊格納托夫!”
幾道雪亮刺目的強力手電光柱如同利劍般刺破地下室的昏暗和旋轉的彩色燈光,精準地聚焦在舞台中央那個高大的黑袍身影上!十幾個穿著藏藍色製服、表情冷硬的警察衝了進來,迅速控製住了門口和通道。為首的一個警官,麵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隼,正是下諾夫哥羅德金融犯罪調查科的謝爾蓋·米哈伊洛維奇·羅曼諾夫少校。他手中的擴音器還在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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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熱的氣氛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凍結!人群的歡呼和口號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驚恐的尖叫和混亂的推搡!那些剛剛拿到“救贖券”、臉上還帶著狂喜的人們,此刻如同捧著了燒紅的烙鐵,驚恐地將紙片扔在地上,或者慌亂地塞進口袋。
尼古拉神父——或者說,尼古拉·瓦西裡耶維奇·伊格納托夫,在強光照射下,他那張蠟像般蒼白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那兩點幽綠的光芒在強光下顯得更加詭異。他緩緩放下高舉的手臂,寬大的黑袍無風自動。
“汙蔑!這是對神聖救贖事業的汙蔑!”他的聲音依舊洪亮,試圖維持那份“神性”的威嚴,但尾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神聖救贖?”羅曼諾夫少校冷笑一聲,大步走上舞台,聲音洪亮而充滿壓迫感,“我看是披著神袍的金融詐騙!利用民眾對債務的恐懼,非法集資,發行毫無價值的‘救贖券’,騙取他們最後的救命錢!尼古拉·伊格納托夫,你被捕了!還有你的這些‘黑袍修士’們!”他手一揮,幾名警察迅速衝上前,準備給尼古拉戴上手銬。
就在警察的手即將觸碰到尼古拉黑袍的瞬間,異變陡生!
“愚蠢的凡人!你們以為能抓住我?!”尼古拉·伊格納托夫發出一聲非人的怒吼!那聲音如同剛才廁所隔間裡那蟑螂魔鬼的尖嘯!他身上那件寬大的黑色神父袍猛地鼓脹起來,仿佛有無數的東西在裡麵瘋狂蠕動!袍子的布料如同活物般劇烈起伏、變形!
“嗤啦……噗嗤嗤……”
布料撕裂聲和濕漉漉的、令人作嘔的噴濺聲同時響起!濃稠的、冒著氣泡的黑色粘液如同石油般從神父袍的裂口處噴湧而出!一股比地下室原有氣味濃烈百倍的硫磺混合著鐵鏽、腐肉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熏得離得近的警察和人群一陣劇烈乾嘔!
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尼古拉·伊格納托夫的身體在令人眩暈的抽搐中急劇膨脹變形!他那張蠟像般的臉皮簌簌剝落,露出底下暗紅發亮、覆蓋著幾丁質光澤的堅硬外骨骼!頭顱拉長、變尖,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幽綠色複眼驟然睜開,閃爍著冰冷無情的寒光!六條覆蓋著油亮黑色甲殼、關節處長滿倒刺的細長節肢,猛地撐破了寬大的神袍,戳進了舞台的木板裡!一隻龐大、油亮、不斷滴落著黑色粘液、散發著地獄氣息的巨型蟑螂,赫然出現在舞台中央!它那尖銳的口器開合,噴吐著硫磺味的熱風,發出無數怨毒低語的疊加轟鳴:
“債務即枷鎖!靈魂即食糧!你們……永遠……逃不出……這循環!!”
“開火!!”羅曼諾夫少校雖然驚駭,但反應極快,厲聲下令!瞬間槍聲大作!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地下室狹窄的空間裡反複回蕩,震得人耳膜欲裂!
然而,令人絕望的一幕出現了!子彈如同射進了粘稠的瀝青!打在巨型蟑螂那油亮堅硬的幾丁質甲殼上,發出“噗噗”的悶響,濺起幾點粘稠的黑液,留下淺淺的凹痕,卻根本無法穿透!甚至有幾顆跳彈擦傷了混亂中躲避不及的人群,引發更淒厲的慘叫!
巨型蟑螂發出一聲充滿嘲弄的嘶鳴,龐大的身軀異常靈活地一扭,一條布滿倒刺的節肢如同巨大的攻城錘,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猛地掃向衝在最前麵的兩名警察!
“小心!”羅曼諾夫少校目眥欲裂,但已經來不及了!
“砰!哢嚓!”兩聲令人牙酸的悶響和骨骼碎裂聲!兩名警察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中,慘叫著倒飛出去,重重地砸在紅磚牆壁上,生死不知!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席卷了整個地下室!人群徹底崩潰了!哭喊聲、尖叫聲、咒罵聲、推搡踩踏聲混作一團!人們像沒頭的蒼蠅一樣,瘋狂地湧向唯一的出口,互相踐踏,隻為逃離這隻來自地獄的怪物!
混亂中,伊萬的目光死死盯住舞台上那隻肆虐的巨型蟑螂。它的形態,它噴濺的黑色粘液,它那怨毒的嘶鳴……與他之前在廁所隔間裡撕毀“飛升貸”契約時遭遇的幻象,何其相似!不!不是相似!就是同源!這所謂的“債務救贖”,不過是債務奴役的另一個更加貪婪、更加赤裸的形態!披著神袍的蟑螂,依舊是蟑螂!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奧爾加。她在混亂的人群中被推倒在地,懷裡的帆布包被扯開,那些嶄新的、印著詭異花紋的“救贖券”散落一地,被無數驚慌逃命的腳踩踏、撕碎。她臉上那種病態的狂熱消失了,隻剩下極致的驚恐和茫然,仿佛信仰瞬間崩塌後的空洞。那隻巨型蟑螂的一條節肢,正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朝著她所在的人群區域橫掃過去!那倒刺在閃爍的警燈和射燈下,反射著死亡的寒光!
“奧爾加!!”伊萬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超越了恐懼!他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撞開擋在身前驚叫的人,朝著奧爾加的方向猛撲過去!同時,他的手再次下意識地伸進了褲兜深處,不是去掏那張催繳單,而是死死攥住了那幾張被他視為壓艙石的、邊緣印著類似防偽花紋的舊盧布!那粗糙堅韌的觸感,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勇氣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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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布滿倒刺的恐怖節肢即將掃到奧爾加頭頂的千鈞一發之際!伊萬如同炮彈般撞到奧爾加身上,抱著她一起滾向旁邊一個堆放空酒桶的角落!
“轟隆!”一聲巨響!蟑螂的節肢狠狠砸在伊萬和奧爾加剛才所在的位置!水泥地麵被砸出一個淺坑,碎石飛濺!幾個躲避不及的人被掃飛出去,慘叫聲淹沒在更大的混亂中。
伊萬抱著驚魂未定、渾身發抖的奧爾加,蜷縮在酒桶後麵,劇烈地喘息。他能感受到那隻巨型蟑螂冰冷的複眼掃過他們藏身的角落,帶著殘忍的搜尋意味。警察的火力對它毫無作用,它正在這混亂的地下室裡肆意屠戮!
絕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沒上來。難道真的沒有出路了嗎?難道隻能像謝爾蓋一樣被榨乾最後一滴血,或者像眼前這些人一樣,被不同的蟑螂以不同的方式吞噬?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伊萬攥著那幾張舊盧布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那粗糙的、帶著獨特油墨味的觸感,卻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再次刺激著他麻木的神經。花紋……防偽花紋……舊盧布……救贖券……尼古拉神父的蟑螂形態……斯拉夫奮進信貸銀行的合同……廁所隔間裡的魔鬼……
一個荒誕絕倫、卻如同閃電般劃破黑暗迷霧的念頭,驟然擊中了他!
債務是枷鎖!但契約的核心是什麼?是符號!是那些印在紙上、賦予了債務力量的花紋和文字!那個廁所魔鬼曾叫囂“撕不碎刻在骨髓裡的奴性”!但尼古拉神父幻化的蟑螂,它的甲殼為什麼能擋住子彈?因為它凝聚了這些絕望者獻祭“救贖券”時產生的、病態而強大的“相信”的力量!相信債務如山,相信銀行是魔鬼,相信“救贖券”是唯一的希望——這些強烈的、彙聚的“相信”,成了它最堅硬的甲殼!
同樣,那幾張被遺忘的舊盧布!它們邊緣的花紋,與“救贖券”上詭異的花紋風格相似,卻更加古樸、更加……真實?它們代表的,是過去的時代,是實實在在的勞動價值,是未被債務毒餌汙染過的、純粹的“交換憑證”!它們本身沒有力量,但它們象征的“真實”價值,與那些建立在虛幻債務和欺騙性“救贖”之上的符號,是否……天然相克?!
這個念頭瘋狂而毫無邏輯,但在這地獄般的景象前,它成了伊萬唯一能抓住的、燃燒著微光的稻草!他猛地將口袋裡那幾張舊盧布全部掏了出來!一共五張,麵值不大,邊緣的防偽花紋在閃爍的警燈下顯得樸實而堅定。
“伊萬!你乾什麼?!快跑啊!”奧爾加驚恐地看著他,以為他被嚇瘋了。
伊萬沒有理會她。他死死盯著那隻在混亂中耀武揚威、節肢揮舞著收割恐懼的巨型蟑螂,目光鎖定了它那油亮甲殼上,靠近心臟位置如果蟑螂有心臟的話)的一道相對淺顯的凹痕——那是剛才羅曼諾夫少校射出的子彈留下的!
賭了!為了謝爾蓋!為了奧爾加!為了所有被債務壓垮的靈魂!也為了他自己那搖搖欲墜、即將被黑暗吞噬的自由!
伊萬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用儘全身力氣,從藏身的酒桶後猛地躍出!他將全身的力量和精神,都灌注在攥著那幾張舊盧布的手上!不是砸,不是砍,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粉碎虛妄的決心,狠狠地將那幾張邊緣印著古樸花紋的舊盧布,如同投擲飛鏢般,精準地拍向巨型蟑螂甲殼上那道子彈留下的凹痕!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那幾張輕飄飄的舊盧布,撞在堅硬油亮的幾丁質甲殼上。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光芒萬丈的特效。
隻有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熱刀切入牛油的“滋啦”聲。
被伊萬拍中的那塊甲殼,以那幾張舊盧布接觸點為中心,瞬間出現了變化!那油亮堅硬的質感,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開始消融、塌陷!顏色迅速變得灰敗、失去光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和“相信”的力量!一道細微的、如同瓷器開裂般的紋路,在塌陷的甲殼中心蔓延開來!
“嘶……!!!”
巨型蟑螂——尼古拉神父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淒厲到極點的慘嚎!那聲音不再是低語的疊加,而是純粹的、深入靈魂的痛苦嘶鳴!它那龐大的身軀第一次劇烈地顫抖起來,瘋狂地扭動,六條節肢胡亂地揮舞,將舞台的木板踩踏得粉碎!它那無數隻冰冷的複眼,同時轉向伊萬的方向,那幽綠的光芒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種刻骨的、難以置信的驚懼和……痛苦!
它似乎想撲向伊萬,但那甲殼上迅速蔓延的灰敗塌陷區域,仿佛給它帶來了巨大的傷害和束縛!它龐大的身體開始變得不穩定,動作變得遲滯而笨拙。
“有效!打它受傷的地方!用實體的東西!不要子彈!”伊萬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還在震驚中的羅曼諾夫少校和殘餘的警察嘶吼!
羅曼諾夫少校瞬間反應過來!他雖然不明白原理,但戰場上的直覺告訴他,伊萬創造了轉機!“上!用警棍!用能找到的一切硬家夥!砸它那塊發灰的地方!”他率先抄起一根掉落的沉重舞台鋼管,怒吼著衝了上去!其他警察也如夢初醒,紛紛撿起散落的酒瓶、椅子腿,甚至脫下厚重的警靴,怒吼著撲向那隻因甲殼受創而陷入狂暴和痛苦的巨型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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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原始而慘烈的肉搏在地下室展開!警棍、鋼管、酒瓶、皮鞋……各種堅硬的物體雨點般砸向蟑螂甲殼上那塊不斷擴散的灰敗塌陷區域!每一次擊打,都伴隨著蟑螂更加淒厲的嘶嚎和甲殼碎片混合著黑色粘液的飛濺!那塌陷的區域如同被侵蝕的堤壩,不斷擴大!
“不!!我的……我的王國!!”巨型蟑螂發出最後一聲充滿不甘和怨毒的尖嘯!它龐大的身軀劇烈地抽搐、收縮,黑色的粘液如同噴泉般從甲殼的裂縫和口器中噴湧而出!那油亮的幾丁質外殼迅速失去光澤,變得乾枯、灰敗、布滿裂紋,如同風化的岩石!
最終,在一陣劇烈的、仿佛內部有什麼東西在崩塌瓦解的“哢嚓”聲中,那龐大的蟑螂軀體,如同被推倒的沙雕城堡,轟然垮塌!粘稠腥臭的黑液流了一地,迅速蒸發,隻留下一堆迅速變得灰白、如同巨大昆蟲蛻殼般的幾丁質碎片,以及一件破破爛爛、浸滿黑色汙漬的寬大神父袍。
地下室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隻有粗重的喘息聲、傷者的呻吟聲和警燈閃爍的紅藍光芒在無聲地跳動。刺鼻的硫磺惡臭漸漸被硝煙和血腥味取代。
所有人都呆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堆巨大的“蟲蛻”,又看向那個癱坐在地上、渾身沾滿汙穢、手中還死死攥著半張殘破舊盧布的男人。
羅曼諾夫少校拄著那根彎曲變形的鋼管,喘著粗氣,一步步走到伊萬麵前。他的製服多處破損,臉上帶著血痕,但眼神銳利如初,充滿了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震撼。他蹲下身,目光落在伊萬手中那半張印著古樸花紋的舊盧布上。
“你……”羅曼諾夫的聲音有些沙啞,“……是怎麼做到的?那是什麼東西?”
伊萬劇烈地喘息著,看著手中那半張殘破的舊盧布,邊緣的花紋依舊清晰。他搖了搖頭,聲音疲憊而沙啞:“不知道……少校同誌。我隻知道……它代表的東西……可能比那些印著漂亮花紋的廢紙……更真實一點。”他抬起頭,望向混亂不堪的地下室,望向那些或死或傷、或茫然或驚恐的人群,望向散落一地、被踩得稀爛的“救贖券”,最後,目光落在身邊同樣癱坐在地、眼神空洞、仿佛靈魂都被剛才那恐怖景象抽走了的奧爾加身上。
“債務……還在。”伊萬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更深的沉重。“那隻蟑螂……隻是換了個殼子。”他掙紮著站起身,踉蹌地走向奧爾加,向她伸出了手。那手上,沾滿了汙泥和乾涸的黑色粘液,還有那半張殘破卻堅韌的舊盧布。
奧爾加抬起頭,渙散的目光在伊萬臉上停留了很久,又落在那半張舊盧布上。她臉上那種病態的狂熱和麻木的絕望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被徹底掏空後的虛脫和茫然。她看著伊萬伸出的手,沒有立刻回應,隻是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帆布包——裡麵什麼都沒有了,沒有現金,沒有“救贖券”,隻有冰冷的絕望。
最終,在羅曼諾夫少校複雜的目光注視下,奧爾加顫抖著,冰冷而麻木的手指,輕輕地、遲疑地,搭在了伊萬同樣冰冷的手上。伊萬用力將她拉了起來。兩人互相攙扶著,步履蹣跚,如同兩個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遊魂,在殘餘警察的注視下,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這片充斥著血腥、惡臭和破碎幻夢的“破冰船”地獄,重新踏入“沉船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
伏爾加河畔的寒風依舊凜冽如刀。對岸,“金色河畔家園”那如同魔鬼獠牙般的血紅廣告詞,依舊在濃霧中不知疲倦地閃爍、跳動:
即刻擁有——未來三十年的幸福!
那光芒穿透黑暗,冰冷地映在伊萬和奧爾加相互攙扶、跌跌撞撞的背影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射在通往“沉船灣”深處那泥濘、肮臟、看不到儘頭的路上。
下諾夫哥羅德的天空,依舊被鉛灰色的厚重雲層死死壓住。伏爾加河沉默地流淌,河麵上,漂浮著幾張被河水泡爛的“斯拉夫奮進信貸銀行”廣告單和“自由現金流”救贖券的碎片,那些扭曲的花紋和文字在汙濁的水中漸漸模糊、溶解,最終沉入冰冷的河底。
債務並未消失。牢籠依舊存在。隻是,在那片名為“沉船灣”的絕望廢墟裡,在無數被榨乾了血肉與希望的軀殼之間,似乎有極其微弱的東西,在冰冷汙穢的泥濘中,如同那半張殘破舊盧布上的古樸花紋一般,頑強地、沉默地存在著。它無法照亮前路,卻足以刺穿最深沉的幻夢,證明某些被遺忘的、屬於“真實”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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