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總是不那麼可靠的,尤其是關於冬天的記憶。但尼古拉·葉若夫對喀山冬夜的記憶卻精確得可怕……下午四點零三分,天空就像被一隻巨手按進了墨水池,黑暗從窗縫裡滲進來,把世界染成一種病態的藍黑色。
他豎起那件穿了七年的羊毛大衣領子,最後半截馬合煙在他指間嘶嘶作響,像條垂死的蛇。作為州立煤炭工業局第三分局的檔案管理員,尼古拉有個說不出口的秘密:他寧願待在暖氣過足的辦公室裡聞發黴的紙味,也不願回到那個隻有蟑螂作伴的出租屋。至少這裡的鬼魂是安靜的。
1972年的事故卷宗散發著一種特殊的臭味——不是紙張腐朽的氣味,而是某種更深層的東西,像是有人把恐懼和謊言一起裝訂成了冊子。當那張便條飄落時,尼古拉的第一反應是去掏哮喘iner。便條邊緣的暗褐色汙漬絕對是血,乾涸太久的血會變成這種顏色,他在父親的工作服上見過太多次。
"獨行者是最後的真相守護者但他們寧可被活埋也不會開口除非你找到那個守門人"
打字機敲出的字母微微凹陷,像是被某種異常憤怒的力量敲擊出來的。背麵的爪印讓他胃部抽搐——那絕對不是狗或狼的爪印,指甲太長了,關節也太多。
然後燈光“死”了。
不是簡單的停電,而是某種更徹底的、被活生生掐滅的死法。備用應急燈閃爍時,尼古拉看見站在檔案室門口的那個東西。
礦工製服倒是真的,胸牌上"伊萬·彼得連科"的名字也是真的。但右半邊臉——上帝啊,那根本不是臉。煤渣在那半張臉上蠕動,像是無數黑色的蛆蟲在皮下遊走。最可怕的是,有些煤渣正從眼角滑落,像黑色的眼淚。
"現在才來找真相?太晚了。"
尼古拉驚醒時發現自己流了口涎,在辦公桌上聚成了一小灘。窗外晨光熹微,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遲遲不散。當他攤開掌心,看見那張染血的便條時,他吐了。吐完之後他笑了,一種乾澀的、瘋狂的笑聲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回蕩。真相就像個婊子,總是挑最糟的時刻找上門來。
下諾夫哥羅德的"青銅野豬"酒吧散發著啤酒餿味和絕望的氣息。瓦西裡·索洛維約夫坐在最角落的卡座,威士忌裡泡著的煙頭已經死了很久了。這個前刑事偵查局探長看起來像塊被用舊了的橡皮擦,渾身散發著"彆來惹我"的氣場。
"聽說過守門人嗎?"尼古拉把便條推過桌麵,動作活像在遞一顆拔了栓的手榴彈。
瓦西裡的瞳孔收縮得那麼快,尼古拉幾乎能聽見虹膜肌肉繃緊的聲音。老偵探揮退服務生的手勢太過急促,差點打翻桌上的蠟燭。
"二十年前,七個地質學家在科米共和國交界處失蹤。"瓦西裡的聲音突然變得平板,像是在念悼詞,"唯一活著回來的是個叫葉卡捷琳娜的女博士。她說隊員們都被"地底的誠實者"帶走了。"
尼古拉感到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在喀山的檔案室裡,他見過葉卡捷琳娜的名字——在"永久封存"的紅色印章下麵。
照片從瓦西裡的皮夾裡滑出來,像是自己跳出來的。照片上的人穿著蘇聯時期的考察服,每個人的笑容都僵硬得可怕,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靈魂。但真正讓尼古拉窒息的是背景裡那個戴兜帽的身影——它腳下沒有影子,而且仔細看,它的手指數目不對,太多了,像是一團糾纏的樹枝。
當尼古拉抓住瓦西裡的手腕時,老偵探猛地一顫。尼古拉指著對方袖口上那些幾乎看不見的黑色顆粒:"這煤渣...我夢裡見過一模一樣的。"
他們的對視被電視機的突然喧嘩打斷。新聞畫麵裡,一列運煤列車在西伯利亞鐵路上扭曲成某種褻瀆神明的螺旋狀。而就在殘骸中,有個佝僂身影正在拾取煤塊——那張側臉與尼古拉夢中的煤渣礦工完全一致。
夜行列車呼嘯著穿過烏拉爾的荒野,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像是某種巨大心跳。瓦西裡對著筆記本電腦皺眉的樣子,活像在閱讀自己的死刑判決書。
"脫軌現場三公裡外就是切爾諾貝利茨煤礦,"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太過用力,指節發白,"1972年那裡發生過礦難,但幸存者名單至今沒有解密。不是"保密",是"沒有解密",差彆大著呢。"
尼古拉用鉛筆在車窗上描摹自己的倒影,卻發現畫出來的是一張陌生的臉。"我父親就在那個礦上工作。事故前三個月,他突然把我送到喀山的姨媽家。"他從內衣口袋裡掏出那枚青銅徽章時,感覺到徽章在發燙,像是活的,"臨走時他塞給我這個,一句話都沒說。"
瓦西裡的呼吸驟然停止。"地質勘探局特彆行動組,"他啞聲說,"這個部門在1991年就被撤銷了。檔案顯示他們最後接到的命令是封堵切爾諾貝利茨煤礦的某個深層井道。"
列車就在這時劇烈顛簸,所有燈光瞬間熄滅。在絕對黑暗的三分鐘裡,尼古拉聽見某種濕重的呼吸聲貼著車窗掠過——太近了,近得能感覺到車窗玻璃在振動。當燈光重新亮起時,他們對麵的座位上坐著個用煤灰塗滿全身的老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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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回去。"老婦人咀嚼著黑色塊狀物,齒間漏出的煤屑掉在她胸前,像是某種惡心的裝飾,"煤渣山不歡迎刨根問底的老鼠。"
瓦西裡亮出電擊器的動作流暢得可怕,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誰派你來的?"
老婦人咧嘴笑開,口腔裡沒有舌頭,隻有一團蠕動的煤渣。"守門人等著收新棋子呢。"她撲向車窗的動作快得不像人類,而玻璃竟然像水幕般吞沒了她。留下的隻有一股硫磺般的惡臭,和乘客們遲來的驚叫。
切爾諾貝利茨煤礦的井架矗立在荒原上,像一具被釘死在天空下的巨型骷髏。尼古拉和瓦西裡繞過生鏽的圍欄時,感到有無數看不見的眼睛在注視著他們。
主井口閃著微光,一種病態的、脈動的光。深入地下三百米後,他們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天然洞窟裡。岩壁上的鐘乳石像是凝固的噩夢,而那些用紅漆塗畫的顛倒十字架則散發著純粹的惡意。
"這不是煤礦,"瓦西裡用匕首刮擦岩壁,刀刃帶下一些閃閃發亮的黑色碎片,"是某種祭祀場所,或者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