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黃天寶·芒種卷:》
節氣楔子
“芒種五月節,螳螂生,鵬始鳴,反舌無聲。此時濕蒸熱暑,蟲毒隨溽氣而發,脾土受困尤甚,治當清熱化濕,驅蟲寧神,忌滯氣閉竅。”
——《千金要方·月令諸疾》
第一章梅雨織瘴·腐草生蟲的脾困之變
一、青石板上的蟲影
芒種前三日,江南的梅雨如絲如縷,將青石板路浸得發亮。岐黃背著藥簍穿過街巷時,忽聞街角傳來孩童的啼哭聲。循聲望去,見一婦人正抱著個五六歲的男孩慌亂呼救,孩子麵色萎黃,脖頸處爬滿紅疹,指尖不停搔抓著肘窩處的水皰,竟滲出淡黃色黏液。
“大夫!快救救我兒!”婦人撲通跪地,發髻上的木簪沾了泥水,“自打小滿起就鬨疹子,原以為是痱子,誰知越長越多,夜裡還喊肚子疼……”
岐黃蹲下身,先以銀針輕刺孩子指尖“四縫穴”,擠出幾滴渾濁黃水,方見孩子哭聲稍緩。他撚動患兒掌心,觸到皮下有細如豆粒的結節,又翻開眼瞼觀察——結膜淡白,舌邊有齒痕,苔黃膩中透著灰黑。
“此乃濕熱蟲毒交結之證。”岐黃從藥簍中取出青蒿、苦參煎水,以紗布蘸取冷敷患處,“濕毒循脾經外發為疹,蟲積內踞則腹痛。需內外同治:內服驅蟲化濕之劑,外以苦楝皮煎洗殺蟲。”
正說話間,一陣狂風卷著雨絲撲來,街角牆根的腐草堆裡,竟爬出數條白胖的蟯蟲,在積水裡扭曲蠕動。岐黃目光一凝——《諸病源候論》所言“濕毒內蘊,蟲蝕臟腑”,此刻在這梅雨陰霾中,竟化作觸目驚心的實景。
二、醫館夜話:濕熱與蟲毒的糾葛
寅時初刻,岐黃醫館的燭火仍未熄滅。學徒阿遠捧著《瘍科心得集》犯困,忽聞窗外蛙聲驟起,驚見師父正對著銅盆中浸泡的茵陳出神。
“阿遠,你可知為何芒種蟲毒尤盛?”岐黃以竹筷撥弄盆中葉片,“濕為土之氣,熱為火之邪,土火交蒸,如釜中熬粥,最易滋生蟲豸。就像這茵陳,需得端午前采收,方得天地清陽之氣,若過了芒種,葉片便要生蟲蛀孔。”
阿遠揉眼細觀,果見盆中數片茵陳葉上有細小蟲洞,如針孔般整齊排列。岐黃取出《溫熱經緯》翻開,指節叩在“濕遏熱伏,熱處濕中”八字上:“脾主運化水濕,濕熱困脾則水穀不化,反成蟲豸溫床。你看那孩童的疹子,初起如痱,繼而潰破流水,正是濕毒從肌膚外泄的征象。”
忽聞簷下有滴水聲,似斷還連。岐黃起身推開窗,見藥圃裡的薄荷被雨水壓得低垂,葉片上滾動的水珠映著燭火,竟泛著淡淡青色——那是濕熱熏蒸下,植物自我防禦的生物堿色澤。
“明日去采些新鮮薄荷,”岐黃轉身取過《雷公炮炙論》,“再將使君子炒至香熟,檳榔切片後用童便浸三日。蟲喜溫而畏香,濕熱得清,蟲毒自無所附。”
三、田間疫影:稻農的腹脹之謎
卯時三刻,村西頭的王伯被擔架抬進醫館。此人素日幫人插秧,此刻卻腹脹如鼓,下肢水腫發亮,口中散發酸腐之氣,解出的大便竟夾著血絲黏液。
“每日在水田裡彎腰插秧,汗濕衣裳也顧不上換。”同來的鄉鄰搖頭歎氣,“原以為是累著了,誰知吃了消食藥更脹,昨兒夜裡還看見……還看見便裡有蟲!”
岐黃搭脈,指下脈象濡數如水中沉木,再看舌苔黃厚膩,根部竟有黑色黴斑樣附著物。他取來竹製肛鏡——這是他參照《瘍科綱要》改良的器械——借助反光鏡觀察,見腸壁布滿暗紅色丘疹,部分已糜爛出血,隱約有細小蟲體蠕動。
“此乃濕熱蟲毒壅塞大腸,”岐黃以芒硝、大黃、地榆煎成灌腸液,“《景嶽全書》雲‘濕勝則濡泄,甚則水閉胕腫’,水濕與蟲毒互結,不得下泄,反逆於上。需通因通用,以苦寒攻下之劑蕩滌腸腑。”
阿遠在旁看得心驚,見師父將檳榔研末調入藥汁,又加入數滴蟾酥:“蟾酥有毒,卻能以毒攻毒,直殺蟲卵。但用量需精準如發,多一分則傷正,少一分則留邪。”
灌腸半個時辰後,王伯腹中雷鳴,連瀉三次黑褐色黏液,其中竟有數十條寸許長的蛔蟲,首尾皆現紅點,正是《諸蟲鏡》中所載“濕熱蟲”的特征。岐黃見狀,方以白術、茯苓、山藥熬粥,扶脾固本。
第二章暑氣熏蒸·蟲毒攻心的危局
一、繡娘的怪病:指尖的黑脈
巳時正,鎮上繡莊的林姑娘被兄長背來醫館。隻見她麵色青灰,指尖微微發紺,右手拇指內側有條細如發絲的黑線,從指甲根延伸至腕橫紋,按壓時覺皮下有條索狀硬物。
“晨起繡鴛鴦時,忽見絲線沾了草汁,”林姑娘聲音微弱,“誰知傍晚就覺指尖發麻,夜裡整條手臂都痛……”
岐黃翻開她的眼皮,見白睛有散在紅點,再細查右手,黑線已延至內關穴。他突然想起《黃帝內經·靈樞》中“脈蟲”之說:“夫蟲生於濕熱,輕者踞於腸胃,重者循脈入絡,甚至攻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此乃蟲毒入絡之象。”岐黃取三棱針在黑線末端點刺,擠出三滴黑血,其中竟有細小白色絮狀物,“速備雄黃酒、紫金錠,內服外敷以解毒通絡。再以艾灸足三裡、血海,引毒下行。”
阿遠點燃艾條時,見林姑娘臂上黑線竟隨艾煙緩緩退散,如春雪遇暖陽。岐黃解釋:“蟲喜陰濕而畏陽熱,艾灸之法,正如夏日烈陽曬死腐草之蟲,乃‘以陽化陰’之理。”
二、學童驚厥:夜啼背後的蟲擾
申時三刻,縣學教諭抱著獨子闖門,小兒渾身抽搐,雙目上翻,口中呢喃不清,似在與人爭吵。教諭急得冷汗直流:“先生救救犬子!他每到子夜便驚醒啼哭,說有黑衣人在床前跳舞,前日竟從床上滾下,摔得頭破血流……”
岐黃仔細觀察患兒:舌尖紅絳有芒刺,舌下絡脈紫暗怒張,指甲根部有白色斑點。他輕捏小兒耳垂,見耳後皮膚有散在丘疹,呈“蟲斑”樣改變。
“此為蟲毒上擾心神。”岐黃以蟬蛻、鉤藤、黃連煎水,調服蘇合香丸,“《千金方》雲‘蟲痛攻心,令人如狂’,濕熱蟲毒循肝經上犯,致神明被蒙。需清心瀉肝,兼以驅蟲。”
阿遠疑惑:“為何不用驅蟲猛藥?”岐黃搖頭:“小兒臟腑嬌嫩,如幼苗遇暴雨,當以‘輕可去實’之法。蟬蛻息風止痙,鉤藤清瀉肝熱,黃連直折心火,待神明得安,再以使君子、榧子緩圖蟲積。”
至亥時,患兒漸止啼哭,手指著床沿喃喃道:“蟲蟲走了……”岐黃掀開床褥,見床板縫隙裡果然有幾隻潮蟲倉皇逃竄,床角堆放的糕點碎屑間,隱約有白色蟲蛆蠕動。教諭見狀,驚得跌坐在地——原來書齋潮濕,糕點久置生蟲,小兒常偷食,竟致蟲毒內積。
三、孕婦險象:胎前蟲積的禁忌
酉時初,城郊李秀才扶著有孕五月的妻子登門。婦人麵色萎黃,脘腹脹滿,惡心嘔吐,口中常泛酸水,更兼旬日未更衣,腹痛時作時止。
“大夫,內子素日喜食生冷瓜果,自入夏來愈發嚴重,”李秀才拱手作揖,“前日請郎中正骨,說她這肚子脹是‘胎氣不和’,貼了暖臍膏,誰知腹痛更甚……”
岐黃按住婦人腕脈,尺部滑數有力,關部弦緊,再以掌心輕觸腹部,除了妊娠胎動,竟在臍周觸到條索狀包塊,時聚時散。他心中警鈴大作——此乃妊娠合並蟲積,稍有不慎便會動胎滑胎。
“速取烏梅三十枚,煎湯頻服。”岐黃示意阿遠準備酸梅湯,“《傷寒論》蛔厥證,‘得食而嘔,心煩,時發時止’,正與此症相合。烏梅酸能安蛔,待蟲體靜伏,再以白術、茯苓健脾化濕,萬萬不可妄用攻伐之劑。”
婦人連飲三盞烏梅湯,腹中異響漸消,腹痛亦緩。岐黃叮囑李秀才:“需令夫人每日食南瓜子仁二兩,連服七日,此仁甘平不傷胎,又能驅蟲下積。切記不可用檳榔、苦楝皮等峻藥,以免擾動胎元。”
第三章醫道探微·濕熱蟲毒的治則玄機
一、蟲毒溯源:從《詩經》到顯微境
子時正,岐黃在醫館後堂鋪開《詩經·小雅》,目光停在“螟蛉有子,蜾蠃負之”一句。阿遠研磨時見師父出神,忍不住問:“這說的是蜾蠃養螟蛉為子,與蟲毒何乾?”
“古人以螟蛉為害蟲,蜾蠃為益蟲,”岐黃以狼毫蘸朱砂圈點,“實則濕熱為病,亦如農田生蟲,需辨清‘益蟲’‘害蟲’。譬如人體之濕,正常為津液,過甚則為水毒;蟲類亦然,蛔蟲過多則為患,但若全滅腸道菌群,反致泄瀉難愈。”
他取出西洋傳來的顯微鏡,將苦楝皮浸出液滴在玻片上:“你看這蟲體,頭端有唇瓣,正是蛔蟲特征。但《諸病源候論》稱‘蟲有多種,或因臟虛,或因食甘肥’,現代醫學發現,腸道菌群失調時,寄生蟲卵更易孵化,此亦‘脾虛生濕,濕盛蟲生’之理。”
阿遠湊近鏡筒,見蟲體在光影中扭曲,細如發絲的結構分明可辨,忽然想起日間所見稻田:“師父,今日路過稻田,見農人在水中養紅萍,說是能肥田又防蟲害,這和咱們治濕熱蟲毒的道理是不是一樣?”
岐黃撫掌而笑:“正是!紅萍固氮養土,使雜草難生,正如健脾化濕則蟲毒無由滋生。治蟲不可隻靠藥攻,需調其土壤,令正氣充盛,此乃‘治未病’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