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年楚秋燥:金葉映燥咳
藏曆土羊年的深秋,年楚河的水位落得比往年快,河床裸露著龜裂的土塊,風卷著沙粒,打在紮什倫布寺的經幡上,發出“簌簌”的響。曲尼坐在經堂的羊毛毯上,指尖撚著片九葉草的枯葉——葉背的金斑失去了往日的亮澤,像蒙了層薄霜,嚼在嘴裡,辛麻感裡帶著股燥苦,眉頭不由得蹙起。
案上的“時輪曆”用鬆煙墨標注著:“本年秋,火運過盛,燥氣夾風,培根水元素)虧虛,隆風元素)擾肺金,病多兼燥。”這時寺裡的小紮巴端著藥碗進來,聲音帶著急:“師傅,村西的拉巴阿媽咳得吐了血,說肺裡像有團火在燒!”
曲尼跟著小紮巴去了拉巴的帳篷,老人蜷在羊毛毯上,每咳一聲都要扶著胸口,痰少而黏,像凍住的糨糊,帕子上的血絲像碎紅瑪瑙。“咳了半個月,喝了青稞酒也不管用,連酥油茶都咽不下。”拉巴喘著氣說。曲尼摸了摸她的手腕,“肺脈”細弱如快乾的溪流;再看舌苔,紅而少津,是“腎水虧、肺燥盛”的征兆——《曼唐》的“五行圖”裡寫著“腎水滋肺金”,水虧則金燥,光用溫性的九葉草,反而會助燥。
回到經堂,曲尼展開曼唐的“肺金潤燥圖”:肺經用朱砂紅描得細密,旁注藏文“燥者潤之,虧者補之”。他盯著圖中畫的“潤肺草”形似麥冬),又摸了摸藥箱裡的九葉草根——去年冬至雪藏的根,還帶著雪水的涼潤。“九葉草溫腎水,麥冬潤肺金,合曼唐三才之理,燥氣自除。”曲尼拿起麥冬,眼裡亮了起來。
第一卷拉巴潤肺:金枝麥冬潤冬藏·五行金水·三才養肺)
拉巴阿媽是年楚河畔最會熬酥油茶的老人,年輕時能一次熬十罐茶,奶香飄得半裡地外都能聞見,放牧的鄉親們總說“聞著拉巴的茶香,就知道到家了”。可這年深秋,一場燥風過後,她的身子突然垮了——起初隻是晨起咳兩聲,她笑著說“是風灌了肺”,沒當回事;後來咳得越來越重,痰從清稀變成黏膩的白塊,咳時要扶著帳篷杆才能站穩;最後竟咳出血來,帕子上的血絲像小蟲子,看得兒媳心口發緊。茶罐被扔在帳篷角,落了層灰,罐沿的奶漬乾成硬塊,連最愛的奶渣都咽不下,人瘦得顴骨凸起,眼窩陷成兩個小坑,織了一半的羊毛襪也被丟在枕邊,再沒動過。
“前兩年阿爸腰冷,喝曲尼師傅的九葉草藥酒就好,怎麼阿媽喝了反而咳得更凶?”兒媳背著拉巴往紮什倫布寺走,背上的羊毛毯裹得緊實,怕老人受了風。路上見年楚河的水淺得能看見河底的鵝卵石,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像小刀子——連河邊的紅柳都落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椏在風裡抖,隻有北坡的九葉草還透著點綠,葉片上的金斑在陽光下像碎金。
曲尼的經堂裡,曼唐的“肺金潤燥圖”正對著銅爐,爐上溫著個繪著八吉祥紋的銅罐。罐裡的九葉草根是去年冬至雪藏的,根須白淨,斷麵的白漿帶著雪水的涼潤;旁邊泡著的麥冬更講究,是去年冬末在海拔三千八百米的灌叢采的,當時雪還沒化,曲尼跪在雪地裡挖了半天,手指凍得通紅。那麥冬根像紡錘,半透明的肉裡藏著細筋,聞著有股清冽的甘香,嚼在嘴裡能生津,比酥油茶還潤。
“阿媽不是寒症,是腎水虧了,燥氣傷了肺金。”曲尼給拉巴倒了杯溫好的藥酒,琥珀色的酒液裡飄著麥冬細筋,沒有之前治寒痹的藥酒烈,反而帶著潤意。“九葉草溫腎,是‘地才補精’,能讓腎水往上潤;麥冬潤肺,是‘人才養氣’,能接住腎水的潤力,這是曼唐‘金水相生’的理,就像草原要靠雪山融水養,肺要靠腎水養。”他特意取了塊去年秋釀的油菜花蜜,稠得能拉出絲,按一錢蜜配一斤酒的比例加進罐裡——蜂蜜能潤燥,還能中和麥冬的微苦,讓老人喝著不皺眉。
除了內服,曲尼還教兒媳做“金葉麥冬敷”:把曬乾的九葉草葉和麥冬用新酥油炒至微黃酥油要選當年的,不燥不膩,炒時用小火,怕糊了影響藥性),搗成細粉,用熱青稞酒調成糊狀,敷在拉巴胸口,再用曬暖的羊毛毯裹住。“外敷能讓藥性直接透進肺經,和內服的藥酒裡外合應,像曼唐裡畫的‘雙管齊下’,比單用一種法子見效快。”
拉巴用了三天,夜裡咳的次數少了,能斷斷續續睡兩個時辰;七天後,痰裡的血絲沒了,黏痰也變稀了,能喝小半碗酥油茶;到了藏曆十月,竟能坐在帳篷前的瑪尼堆旁曬太陽,偶爾輕咳兩聲,還能幫兒媳剝奶渣,手指靈活得不像病過的人。“這藥酒加了麥冬和蜜,喝著潤,敷著暖,肺裡的‘火’像被年楚河的水澆滅了!”拉巴摸著胸口笑。
曲尼把方子記在樺樹皮卷上,用朱砂畫了水和金的符號:“秋燥傷肺、腎水虧虛者,九葉草冬藏根雪浸月餘)配麥冬冬采高海拔灌叢),加油菜花蜜浸青稞酒,內服每日兩次,外敷每日一換。腎水滋肺金,三才養肺,燥除咳止。”後來兒媳給曲尼送新熬的酥油茶,茶裡摻了點磨細的九葉草末,甘潤裡帶點辛香:“師傅懂曼唐的理,才懂阿媽的病。”曲尼摸著茶罐笑:“不是我懂,是年楚河的草木懂——九葉草知補腎,麥冬知潤肺,順天調方,才成了這機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第二卷卓瑪祛濕:金枝茯苓清夏長·五運六氣·土克水)
藏曆次年的六月,年楚河流域的梅雨比往年久,雨一下就是半個月,草原被泡得軟軟的,踩在上麵能陷進半隻腳。河岸邊的卓瑪是個織藏毯的好手,她織的毯子上,雪山的紋路像覆著真雪,草原的底色透著青草香,連寺裡的喇嘛都來訂,說她的毯子“沾著雪山草原的靈氣”。可這年入梅後,她的右膝突然腫了起來——起初隻是走路發沉,像綁了塊濕羊毛,她以為是織毯坐久了,照樣每天織三個時辰;後來腫得像灌滿水的皮囊,皮膚又紅又熱,按下去能留指印,半天消不了,連彎腿都疼;最後梭子都握不住,掉在藏毯上勾亂了剛織的雪山紋,堆在帳篷角的藏毯還沾了潮氣,長了綠瑩瑩的黴斑,看得卓瑪心口發堵。
“我給她敷了鬆脂膏,又喝了去年治腿寒的九葉草藥酒,結果膝蓋更腫,還癢得厲害,夜裡她總撓,把皮膚都撓破了。”丈夫頓珠用羊毛蘸清水給卓瑪擦膝蓋,動作輕得像怕碰碎瓷器。他們聽說曲尼能治疑難痹痛,就趕著犛牛往紮什倫布寺走——路上的草原積滿了水,犛牛的蹄子陷在泥裡,每走一步都要甩半天,泥水濺得滿身都是,梅雨的濕氣裹在身上像穿了濕藏袍,卓瑪坐在犛牛背上,每晃一下膝蓋就疼得鑽心。
曲尼的經堂裡,“時輪曆”上寫著:“本年梅雨季,土運過盛,培根土元素)濕夾熱,隆風元素)動,痹痛多濕熱。”他展開曼唐的“土克水圖”,脾經用赭石色描得粗實,像紮在土裡的根,旁注“濕者燥之,熱者清之”。曲尼摸了摸卓瑪的膝蓋,紅熱腫痛,按下去卓瑪疼得直吸氣,再診“水脈”,脈息滑數如漲水的溪流,急促而渾濁。“你這是‘培根濕過盛,夾熱擾隆’,濕邪困在關節裡,熱邪在裡麵‘燒’,光用溫性的九葉草,等於給火添柴。”
“得給九葉草找個‘清熱祛濕’的幫手。”曲尼從藥架上取下塊茯苓,是去年秋末在鬆樹林挖的,當時跟著老牧民紮西學認茯苓——鬆樹下有裂紋、長青苔的地方,底下多半有好貨。這茯苓皮黑肉白,斷麵的紋理像雲絮,聞著有股乾淨的土腥味。“茯苓味甘性平,歸脾、腎經,能健脾利濕,脾屬土,土能克水,濕邪一除,熱邪就沒了‘窩’,這是曼唐‘土克水’的理。”他把茯苓切成透光的薄片,和今年夏采的九葉草莖用新酥油浸了三天,辛性減了,更適合清熱)按一比二的比例放進銅罐。
這次泡藥酒還有兩個訣竅:一是加了把去年夏采的紫蘇葉,葉邊帶紫,辛香濃鬱,“梅雨的濕邪夾風,紫蘇能散風,讓茯苓更好地祛濕”;二是在罐底鋪了層去年秋收的青稞杆,乾燥蓬鬆,“梅雨季藥酒怕潮,青稞杆能當乾燥劑,藏地農書裡都寫‘梅雨季藥需青稞杆藏’”。銅罐沒放銅爐邊,而是吊在經堂通風處,曲尼每天都摸青稞杆的乾濕,潮了就換,二十天後,藥酒變成深褐色,茯苓的土腥味混著九葉草的辛香,滿經堂都是。
除了內服,曲尼還帶卓瑪去寺後的溫泉——那是雪山融水形成的,水溫剛好能泡關節。他把九葉草莖、茯苓、紫蘇葉放進陶鍋裡,用溫泉水熬成藥湯,讓卓瑪泡右膝。“溫泉水能活血,藥湯能清熱祛濕,像曼唐裡畫的‘外浴內飲’,好得快。”
卓瑪泡了三天,膝蓋的紅熱就消了;喝了七天藥酒,腫消了大半,能慢慢走路;出梅時,她已經能坐在帳篷裡織藏毯,梭子轉得靈活,還特意在毯子上織了九葉草和茯苓的紋樣,和曼唐上的畫幾乎一樣。“這藥酒加了茯苓,濕邪像被溫泉水衝跑了!”卓瑪笑著說。曲尼把青稞杆墊罐的法子記在樺樹皮卷上,後來草原上的牧民都學著用,梅雨季節再也不怕藥酒受潮。
第三卷丹增補典:曼唐尋金葉實踐補文獻·三界驅風)
藏曆七月,拉薩的學者丹增背著一捆舊曼唐,風塵仆仆地趕到紮什倫布寺。這次他不是來質疑的,而是來印證——他在色拉寺的藏經閣裡,找到了一卷《四部醫典》的古曼唐,紙頁黃得發脆,邊緣還有蟲蛀的痕跡,可上麵畫著一株“三枝九葉草”,旁注藏文“三才三界草,治風痹”,卻沒寫具體用法,連采製季節都沒提。“曲尼師傅,您快看看,這是不是年楚河的九葉草?”丹增小心翼翼地把古曼唐鋪在羊毛毯上,眼裡滿是興奮,手指都在抖。
曲尼蹲下身,指著古曼唐上的草:“您看,這草三枝分岔,對應天、地、人三才;每枝九葉,對應欲、色、無色三界,葉背還有金斑,和我們年楚河的九葉草一模一樣!”他從藥箱裡取出不同季節的九葉草擺旁邊:“冬藏的根粗實,對應地才;秋采的葉舒展,對應人才;夏采的莖挺拔,對應欲界,和曼唐的注文嚴絲合縫。”
正說著,草原上的牧民頓珠騎著馬趕來,馬跑得急,鬃毛上都沾了汗。他的左臂疼得抬不起來,像被繩子捆著,疼得遊走不定,從肩膀到手腕,夜裡疼得直搓胳膊,皮膚都搓紅了,連馬韁繩都握不住,隻能用右手拉。“曲尼師傅,我這胳膊像被風鑽了骨頭,敷了鬆脂膏、喝了青稞酒,都不管用!”頓珠皺著眉,說話時不敢大喘氣,怕扯著胳膊疼。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曲尼展開古曼唐的“三界驅風圖”:風邪用黑色線條描得扭曲,像亂飄的經幡,旁注“風者散之,虛者補之”。他診了頓珠的脈,“風脈”浮數如亂絲,是“隆風)邪夾虛,痹阻經絡”。“你的胳膊是風邪傷了腎經,腎屬地才,地才虛了,風邪就鑽了空子。得用九葉草溫腎補地才,再配桑寄生驅風,合曼唐‘三界驅風’的理。”
曲尼取了去年冬藏的九葉草根——雪藏了三個月,溫性純,不燥;又從藥架上取下把桑寄生,那是去年霜降時在鬆樹上采的,藤條褐紅,帶著鬆皮的紋路,嚼著甘澀裡帶點辛香。“桑寄生味苦甘性平,歸肝、腎經,能祛風濕、補肝腎,和九葉草是‘相須’——九葉草補地才之虛,桑寄生驅三界之風,兩者合在一起,才能把風邪趕出去,還能補住漏洞。”
丹增在一旁趕緊記錄,見曲尼選桑寄生時特意挑帶鬆皮的,忍不住問:“師傅,為什麼偏要選帶鬆皮的?”曲尼笑著說:“這是山民口傳的法子——鬆屬陽,鬆皮上的桑寄生能借鬆的陽氣,驅風更勁,還能補陽;要是選其他樹上的,驅風勁夠了,卻補不了虛。古曼唐沒寫,可實踐裡最管用。”他還教頓珠做“金葉寄生敷”:把九葉草根和桑寄生搗成泥加少量青稞酒讓藥性更融),用酥油炒熱,敷在胳膊上,用羊毛裹住。“外敷借酥油的溫氣,讓藥性透進經絡,像曼唐裡畫的‘藥氣入脈’。”
頓珠用了五天,胳膊的疼就定住了,能抬到胸口;十天後,能握著馬韁繩騎馬;藏曆八月時,他已經能在草原上套馬,左臂靈活得像沒犯過病,套馬時動作又快又準,連年輕牧民都比不過他。丹增把這些細節都記在古曼唐的空白處,用鬆煙墨寫著:“年楚河九葉草,配桑寄生鬆皮生者佳,霜降采),冬藏根浸酒,外敷加酥油,治隆邪痹痛,合曼唐三界驅風之理,源於牧民口傳,補古曼唐之缺。”
丹增臨走時,把古曼唐的抄本送給曲尼:“以前我總覺得文獻比實踐重要,現在才知道,曼唐的畫、山民的話,才是藏醫的根。”曲尼把抄本和自己的樺樹皮卷放在一起,笑著說:“曼唐是活的,實踐是活的,兩者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藏醫智慧。”
第四卷平措承藝:金葉護童陽傳承·純陽之體·曼唐育人)
曲尼的頭發越來越白,經堂裡的轉經筒轉得也慢了些,他開始把更多精力放在教徒弟平措上。平措是年楚河的孤兒,從小在寺裡長大,跟著曲尼學了八年藏醫,能背下曼唐的每一幅圖,可曲尼總說他“懂圖不懂人”——比如認藥時,平措能說出每味藥的性味歸經,卻分不清“冬藏九葉草”和“春采九葉草”的細微差彆;配藥時,他能按曼唐的比例抓藥,卻不懂“孩童用藥要減溫”的道理。
“平措,你看曼唐的‘孩童經絡圖’。”曲尼指著掛圖上的小孩經絡,比成人的細弱,用淡紅描得柔和,“孩童是純陽之體,腎精未足,得用‘潤補’,不能像給成人用藥那樣用烈藥、溫藥,不然會傷了他們的元氣。就說九葉草,給大人用冬藏的根,溫性足能補地才;給孩童就得選春采的葉,還要用雪水藏半月,把溫性揉得軟些,節少的葉片更嫩,藥性也更緩,才不會燥著孩子。酒也得換,成人用陳釀青稞酒浸藥,孩童就得用新釀的淡米酒,酒精度低,還帶著點青稞的甜香,孩子才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