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的金光裂隙尚未彌合,第二聲引道鐘的餘音猶在山川間滾蕩,如無形的巨錘,敲擊著每一個生靈的心臟。
陸無涯癱坐在滾燙的焦土之上,曾經承載著無儘奧秘的《九幽圖》殘卷,已在他指間化作一撮毫無生機的飛灰。
他失魂落魄地抬起頭,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柄自行懸浮於空中的青龍偃月刀上,喉嚨裡擠出的聲音乾澀而沙啞:“不可能……引道鐘自古隻為一人而響,鐘聲過後再無回音……兩響……這天地間,竟有第二人逆天而行,要以凡人之軀,另開一道!”
他的話音未落,關興已然有所感應。
他緩緩仰頭,視線越過刀鋒,投向遙遠的北方天穹。
就在那個方向,原本晴朗的天空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墨色侵染,濃重的黑雲翻滾著、擠壓著,仿佛一塊沉重無匹的鐵幕,決絕地向大地垂落。
寒風隨之驟起,卷起地上的塵埃與灰燼,帶來一股刺骨的肅殺之氣。
那方向,正是昔日父輩兵敗飲恨的麥城!
一瞬間,關興全明白了。
父親踏上的,並非世人所想的、獨善其身的飛升之路。
他是以自身武道為薪柴,以不屈戰魂為熔爐,焚儘己身,隻為在這末法時代重鑄那早已崩塌的武道法則!
而這第二聲鐘響,既非回音,也非異象,而是這方天地,對一位即將誕生的“新武聖”發出的至高召喚!
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那枚玄奧的武極印記灼熱如新鑄的烙鐵,幾乎要將他的皮肉燒穿。
懸於半空的青龍刀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心意,刀身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緩緩降下,沉重的刀柄精準而輕柔地觸碰在他的掌心。
刹那間,一股磅礴無匹的洪流順著刀柄湧入他的識海!
那不是真氣,也不是力量,而是刀魂深處沉澱了數十年的記憶與意誌。
他聽到了父親在白馬坡萬軍叢中斬殺顏良時的滔天怒喝,看到了水淹七軍時那傲立於船頭、威震華夏的身影,也感受到了麥城雪夜裡,英雄末路、四麵楚歌的無儘悲鳴。
最終,所有的畫麵與聲音都彙聚成一句決絕的宣言,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我即為劫!”
“噗通”一聲,關興雙膝重重跪倒在地。
這一跪,不是屈服於天地之威,也不是承受不住刀魂的衝擊,而是在向自己的內心,向父親的道路,發起最沉重的叩問。
若持此刀,隻為向武極門、向所有仇敵複仇,那與前世那個被仇恨蒙蔽雙眼的自己,又有何區彆?
若隻為守護身邊親友,在這即將到來的大劫麵前,僅憑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護得周全?
劫難必將重來,前路依舊是十死無生,自己的道,究竟在何方?
他閉上雙眼,心神沉入識海深處,試圖去理解並複刻父親所立下的那九字真名——“護親者,守心者,逆命者”。
他一筆一劃地觀想,用心血去描摹,前六字一氣嗬成,與父親的意誌完美共鳴。
然而,當他試圖寫下“逆命者”的最後一筆時,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壁壘橫亙在前,無論如何也無法落筆圓滿。
他明白了,那份缺失,是屬於父親的答案,而非他的。
父親的“逆命”,是逆自己英雄末路之命,是逆武道凋零之命。
而他關興的命,又該如何去逆?
關興猛然睜開雙眼,眸中再無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然。
他不再試圖去模仿父親的道路,因為那條路已然走到了極致,再無人可以複製。
他舉起左手,並指如刀,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右腕上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
鮮血汩汩湧出,滴落在腳下的焦土之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他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彎下腰,在這片見證了父親離去的大地上,一筆一劃,書寫下屬於自己的“武道誓言”。
他寫道:“我不為聖,不為神,不為父影所縛;我為刃,斬不平,護所愛,行我路!”
每一個血字都仿佛擁有生命,落地之後,竟深深烙印進大地之中。
刹那間,整片焦土之下的地脈龍氣應聲而動,劇烈翻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