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定,關興不再遲疑。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在凜冽的寒風中化作一道白練,卻並未消散,而是被他胸口的“道源之紋”緩緩吸入。
溫潤的暖流自心口湧向四肢百骸,最終彙聚於緊握青龍刀的右臂。
他將心神完全沉浸於刀刃之上那片奇異的景象——那座在晨曦中若隱若現的孤城,敗走麥城那一夜的時空殘片。
這不再是旁觀,而是以身入局。
隨著他意誌的注入,刀刃上的城池輪廓開始變得無比清晰,仿佛一幅畫卷在他眼前徐徐展開,將他整個人都拉扯進去。
周遭的雪原、龍骨、蒼穹在視野中飛速扭曲、褪色,取而代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與彌漫在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鐵鏽味。
當雙腳再次踏上實地時,關興發現自己已然身處一座死寂的城池之內。
腳下是凝固成暗褐色的泥土,混雜著碎裂的磚石與折斷的兵刃。
天空是永恒的黎明前的灰敗,一輪殘月掛在天邊,散發著淒冷的光。
城頭那麵“漢壽亭侯”的大旗早已破爛不堪,在無聲的風中絕望地抽動,發出幾不可聞的嗚咽。
這裡就是麥城,或者說,是麥城之敗那一夜被天地法則銘刻下來的記憶烙印。
城門前,那道熟悉的綠袍身影依舊背手而立。
他似乎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道由無儘的忠義與不甘凝聚成的意念之影。
關興能感覺到,那身影就是父親,卻又不是完整的父親。
他更像是一座界碑,一個指向標,鎮守著此地,也指引著來者。
關興邁步向前,每一步都異常沉重。
空氣中,無數細微的呢喃聲鑽入他的識海,那是亡魂的低語,是殘軍最後的呐喊。
“將軍,我們還能突圍嗎?”“我的家鄉……再也回不去了……”“殺!為大義而死,雖敗猶榮!”這些聲音充滿了悲愴、憤怒與決絕,它們化作實質性的精神壓力,如潮水般衝擊著關興的意誌。
他看到一隊隊的殘兵虛影在街道上巡邏,他們麵容模糊,盔甲殘破,手中的兵器閃爍著怨念凝結的寒光。
他們並非惡鬼,而是被困在這段時空裡的忠魂殘響,因戰敗的執念而無法安息,本能地排斥著任何外來者。
當關興走近城門時,一隊巡邏的虛影發現了他。
為首的校尉虛影猛然轉身,空洞的眼眶中燃起兩點猩紅的火焰,他舉起手中的斷矛,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
瞬間,整座死城的怨念都被引動了,四麵八方,成百上千的殘兵虛影從殘垣斷壁後浮現,手持兵刃,結成戰陣,將關興團團圍住。
肅殺之氣鋪天蓋地而來,比北境的暴雪更冷,比地脈的龍威更沉。
這些忠魂不認得他,他們隻知道,有生者闖入了他們永恒的戰場。
關興停下腳步,青龍刀橫於胸前,但他沒有釋放任何殺氣。
他看著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袍澤,他們是史書上冰冷的數字,是父親一生最大的痛。
他若在此動武,便是對這些忠魂最大的褻瀆,也違背了他剛剛立下的“武行道”。
“諸位袍澤!”關興的聲音並不響亮,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虛影的耳中,“我名關興,關雲長之子!今日前來,非為擾爾等安寧,而是為接續未完之戰!”
他的話語並未讓殘兵們停下腳步,反而激起了更強烈的怨念。
對於這些活在最後一夜的靈魂而言,“關雲長之子”這個名號,帶來的不是慰藉,而是更深的痛苦。
他們的將軍,已經戰死了。
眼看戰陣就要收攏,關興猛地將青龍刀插入腳下的凍土之中!
“錚”的一聲,刀身劇烈嗡鳴,不再是龍吟,而是九聲悲愴的嘶吼。
九道魁梧的忠魂自刀身中浮現,正是那九位以身鑄刀的護衛。
他們與周圍的殘兵虛影不同,他們的身形凝實,目光清明,身上散發著與青龍刀同源的氣息。
九大忠魂並未攻擊,而是麵向那些殘兵,默默地單膝跪下,行了一個軍中大禮。
他們用行動告訴這些被困的同袍:來者並非敵人。
關興趁此機會,將心口那枚溫潤的“道源之紋”催動到極致。
他朗聲道:“父親之敗,非戰之罪,非爾等之過!天道不公,以萬物為芻狗,以英雄為棋子,設下輪回之劫,吞噬強者之道!我父焚道印以證忠義,我今日破天命以立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