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如刀,刮過麥城之巔,卷起那麵繡著“羽”字殘角的破旗。
旗幟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仿佛一頭瀕死巨獸最後的喘息。
就在這一刻,那麵早已褪色的青金紋路,毫無征兆地驟然亮起,光芒如初升之日,瞬間刺破了籠罩雪峰的昏暗。
光華流轉,如溫熱的血脈在冰封的血管中複蘇。
百名在風雪中凍結為雕塑的戍卒,他們覆滿冰霜的眼瞼下,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不是肌肉的抽搐,也不是生命的跡象。
下一息,他們同時睜開了眼。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瞳孔與眼白儘數消融,唯有一片深邃的青光在眼眶中緩緩流轉,冰冷、純粹,不帶絲毫情感。
他們緩緩起身,動作整齊劃一,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絲線操控。
百人起身的動作,隻發出一個聲音,那是骨骼與冰甲摩擦的碎裂聲。
他們僵硬地抬起手臂,握住插在身前雪地裡的刀柄,一寸寸拔出埋沒已久的兵刃。
刀鋒出鞘,不見寒光,隻有一層與他們眼中相同的青光縈繞其上。
列陣,向南。
他們邁出了第一步。
這一步踏下,腳下的萬年凍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蛛網般的裂痕瞬間蔓延開來。
詭異的是,裂縫中沒有翻出黑土,反而生出無數青金色的藤蔓。
那些藤蔓如同擁有生命,閃電般纏上戍卒們的腿骨,深深刺入骨髓,與他們殘破的甲胄和冰冷的骸骨融為一體。
藤蔓既是支撐,又是共生,每一次脈動,都向這些行走的屍骸注入著不屬於塵世的力量。
他們不再是百個獨立的個體,他們是同一個意誌的行走容器,是那麵“羽”字大旗下最忠誠的延伸。
萬裡之外,成都。
劉備的寢宮內溫暖如春,龍涎香的青煙嫋嫋升起。
他枯坐在巨大的銅鏡前,鏡麵上,那一行觸目驚心的血字——“爹,我把你種下了”——正在最後一個筆畫的末梢悄然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血字褪儘,鏡麵重歸清明。
然而,映出的卻並非劉備那張布滿溝壑與憔悴的臉。
鏡中是麥城,是那座簡陋的祭壇。
祭壇中央,那個由樹根所化的赤裸足印,此刻正被無數虛幻的腳步覆蓋。
有農夫的草鞋,有商賈的布履,有士子的官靴,甚至有孩童的光腳。
成千上萬的腳步,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每一步落下,都與那個足印精準地重疊。
奇跡發生了,那足印竟不再固定,每承受一步,便向著南方延伸一寸。
它不再是一個印記,它在生長,它本身,就是一條路。
劉備渾身劇顫,蒼老的手不受控製地伸向鏡麵,想要觸摸那條正在生成的道路。
指尖即將觸及鏡麵的瞬間,一層厚厚的寒霜驟然在鏡上凝結,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凍結他的靈魂。
與此同時,無數細碎而清晰的低語從鏡中傳出,彙成一股洪流,衝入他的耳膜。
“你求長生,我們求公道。”
話音未落,鏡中景象再次變幻。
麥城與祭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白雪皚皚的孤絕山巔。
那隻赤足,再次從雲端落下。
這一次,它踏得更深,更沉。
足印深處,青金色的藤蔓衝天而起,遮天蔽日,它們既像是紮根於大地深處的根須,又像是一道道衝向天穹的血誓。
也就在此刻,九天之上,風雲變色。
殘存的天界神隻,正試圖啟動最後的手段——“終焉封印”。
他們要以九重天化作神鎖,徹底封死人間與天界的所有通道,將九州的氣運永遠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