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文響起的刹那,下方成百上千的百姓,同時閉上了眼睛。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在心中,用最堅定、最執拗的意誌,齊聲呐喊。
“我記著。”
一個人的意念是微光,但成千上萬人的意念彙聚在一起,便成了足以焚天的烈陽。
“嗡——”
執律使手中的清淨玉牒發出一聲哀鳴,其上光華瞬間暗淡,隨即“哢嚓”一聲,竟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隙。
執律使如遭重擊,身體一晃,但他依舊強撐著,試圖繼續念誦咒文。
“我記著!”
這一次,百姓們的心聲仿佛化作了實質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玉牒之上。
裂縫迅速擴大,蛛網般蔓延至整個玉牒。
“轟!”
清淨玉牒在執律使手中徹底崩碎,化作漫天光點消散。
執律使本人更是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七竅之中同時流下金色的血液。
他從空中墜落,臨死前,他最後看到的景象,不是來自天道的懲罰,也不是神佛的怒火,而是下方那一張張平凡的麵孔,和他們眼中熊熊燃燒的光。
“你們……你們管這叫邪念?”他艱難地吐出最後一句話。
一個衣衫破爛的少年抬起頭,用清澈卻無比堅定的目光看著他,輕聲回答,那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執律使的殘魂之中。
“我們管這叫,活著。”
這股反製天道的力量,並非憑空而來。
在地脈深處,在那無人能觸及的根源之地,曾被關興護住的長老會大長老,其最後一絲殘魂印記,在關興意誌的感召下,完成了它最後的轉化。
大長老將自己畢生對天道的認知,對封神體係規則的理解,將那些被他參透的漏洞與關鍵,儘數化為了一顆顆無形的“反律種子”。
這些種子沒有攻擊性,也不具備任何神通,它們隻是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青金藤蔓的根係,與那“選擇的權利”共生。
從此,這片大地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免疫係統。
凡有天道神力試圖強行乾預人間,無論是降下神諭,還是顯化神跡,都會立刻觸發這些種子,自動催生出匪夷所思的“民念反製”。
或許,隻是一陣莫名的狂風,恰好在神使宣讀神諭時,將那金色的卷軸卷走,扔進糞坑;或許,隻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恰好在祭天儀式最關鍵的時刻,澆滅了祭壇上永不熄滅的聖火;又或許,隻是某個村落裡,一個天真的孩童無意間哼唱出的一段童謠,其音律竟歪打正著,恰好破掉了一位高階神隻布下的萬裡禁製。
這不是神通對抗神通,而是規則在自我修正。
如同大地為了保護自己,會長出堅硬的荊棘,隻為不讓冰冷的鐵蹄可以再輕易踏過。
夜深。成都皇宮,一片死寂。
劉備獨自坐在冰冷的宮殿中,麵前擺著一麵光潔的銅鏡。
他已經在這裡枯坐了數個時辰。
自從關興離去,他便時常如此,仿佛在等待著什麼,又像是在畏懼著什麼。
忽然,那麵平靜的銅鏡,水波般蕩漾了一下,一滴滴鮮血般的字跡再次滲透而出。
但這一次,寫的不再是那個讓他心膽俱裂的“爹”字。
而是四個字。
“你也曾是。”
鏡麵上的血字一閃而過,隨即整個鏡子暗了下去,但並未恢複成光潔的模樣,反而像一扇窗,映出了一幕久遠的畫麵。
畫麵裡,是一片灼灼盛開的桃林。
三個年輕人跪在地上,意氣風發,對天盟誓。
畫麵聚焦在為首那人的臉上,那時的他,眼中有火,手中無權,身邊隻有兩位兄弟。
他口中高喊的,是“上報國家,下安黎庶,共扶漢室”,而非如今他心心念念的“長生可得”。
劉備看著鏡中那個年輕的自己,那個眼神清澈、充滿理想的自己,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鬼魅,發出一聲壓抑的怒吼,猛地抓起銅鏡,狠狠地砸在地上。
“哐當!”
銅鏡碎成無數片,畫麵也隨之消失。
然而,就在寂靜重新籠罩大殿時,從那一地冰冷的碎片中,卻傳來了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
那笑聲很奇特,初聽時,像是少年關羽在桃林中的爽朗笑聲,再仔細一聽,又仿佛是天下萬民彙聚而成的低語。
“你忘了來時的路,但是我們……記得。”
劉備的臉色瞬間化為死灰。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麥城祭壇上,那根通天徹地的青金藤蔓,在夜色中靜靜地搏動著。
突然,它的一根側枝毫無征兆地停止了向天空的延伸,轉而像一條有生命的靈蛇,悄無聲息地一頭鑽進了身下的土地。
泥土沒有被翻開,地麵上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那根青金色的藤蔓分枝,就在地脈深處,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堅定不移地,朝著一個方向潛行而去。
那個方向,正是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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