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道青光貫穿天地,仿佛將蒼穹都撕開了一道道不愈的傷口。
這驚世駭俗的景象,終於讓紫禁城內那位高坐龍椅的天子明白,他所倚仗的淨典司,不過是一群麵對滔天民意時束手無策的庸犬。
他們非但沒能“淨化”那股源自麥城的青金之氣,反而像一瓢滾油,徹底澆沸了本就暗流洶湧的民心。
龍案上的奏折堆積如山,每一本都透著驚恐與無力。
帝王的麵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一把揮開所有奏章,密召國師入殿。
那是一位須發皆白,眼眸卻如寒潭般深不見底的老者。
他躬身立於殿下,仿佛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
“國師,朕的江山,快要被一個千年前的亡魂給攪翻了。”皇帝的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與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懼,“你可有萬全之策?”
國師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掐算片刻,緩緩抬眼,聲音沙啞如古鐘:“陛下,青金之氣源於地脈,根植人心。欲除此患,需行雷霆手段,斬草除根。臣有一法,名為‘鎮龍樁’,此樁以玄鐵鑄就,上刻滅魂符文,共計一百零八根。隻需將其打入麥城舊址的地脈節點,便可釘死地氣,斬斷那青金之源。隻是……”
“隻是什麼?”
“此法……有傷天和,恐斷龍脈。”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但旋即被狠厲取代:“斷了也比江山易主強!就這麼辦!立刻去辦!”
當夜,一支由禁軍護衛的施工隊便秘密開赴了麥城舊址。
月黑風高,曾經的古戰場上陰風怒號。
士兵們麵色肅然,在國師親自標定的位置上立起一根根粗如兒臂的玄鐵樁。
領頭的都尉一聲令下,壯碩的軍士掄起巨錘,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咚!”“咚!”“咚!”
鐵樁一寸寸地沒入凍土,仿佛要將這片土地的記憶與靈魂一同釘死。
然而,就在最深的一根剛剛打入三尺之時,異變陡生!
地麵開始輕微地顫抖,仿佛沉睡的巨獸被驚醒。
緊接著,泥土翻湧,無數閃爍著青金色澤的藤蔓破土而出,它們堅韌如鋼索,帶著一股蠻橫而憤怒的力量,死死纏住了那一百零八根鎮龍樁。
藤蔓越纏越緊,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士兵們驚恐地後退,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重逾千斤的鐵樁,竟被藤蔓硬生生地從地裡一寸寸拔了出來!
拉扯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於鐵樁與土石摩擦,迸射出點點火星。
最終,隨著一聲聲沉悶的巨響,所有鎮龍樁都被扔在了一旁,狼狽不堪。
那些青金藤蔓並未追擊,而是緩緩縮回地下,仿佛從未出現過。
晨光熹微,當聞訊趕來的當地百姓看到這片狼藉時,都倒吸一口涼氣。
而當一位眼尖的老人走近那些鐵樁時,更是發出了驚駭的呼聲。
隻見每一根鐵樁的樁頭,都被硬生生嵌入了一塊不規則的碎石碑。
這些石碑材質古樸,像是從某個巨大的整體上崩裂下來的。
人們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碎碑取下,拚合在一起。
陽光下,殘缺的碑文逐漸清晰,竟是一份名錄——《麥城八百壯士名錄》!
上麵一個個姓名,正是史書上被斥為“叛將殘部”的將士。
人群中,一位名叫陳老三的漢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雙手撫摸著冰冷的碑文,渾濁的老淚滾滾而下,哭聲撕心裂肺:“他們不是叛將……他們不是!俺的祖爺爺就是這上麵的人!家裡族譜上寫得清清楚楚,他是跟著關將軍死戰到底的漢軍!”
一石激起千層浪,朝廷的鎮壓徹底變成了點燃民怨的火把。
官府隨即下達嚴令,嚴禁傳播一切與青金、麥城相關的“謠言”,凡有吟唱那首不知從何而起的《青金謠》者,一律以“惑亂民心”論罪,枷號示眾。
然而,禁令堵得住口,卻堵不住風。
在遙遠的北地邊塞,戍卒們夜間巡邏時,總能聽見荒原的風中傳來一陣低沉的吟誦。
那聲音蒼涼而悲壯,仿佛有無數英魂在同聲歌唱。
有膽大的士卒湊近細聽,驚駭地發現,那竟是軍中人人會唱的《忠魂引》!
更詭異的是,風中吟唱的,是早已失傳的最後三段!
那三段詞,講述的正是孤城血戰,以身殉國的壯烈。
一個戍卒偷偷用炭筆記下曲調,托人傳回家鄉。
奇異的是,村裡的孩童們仿佛天生就會,聽過一遍便能完整複唱。
一位正在織布的老婦人,聽著孫兒的歌聲,竟不自覺地跟著哼唱起來,一邊哼,一邊用蒼老沙啞的聲音,補全了曲調中幾句缺失的詞句。
那一刻,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