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嚓——!”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預想中瓷片飛濺的場景並未出現。鐵錘砸中的刹那,那看似脆弱的釉麵竟爆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柔韌!巨大的反震力讓徐停雲虎口崩裂,鐵錘脫手飛出。他踉蹌後退,驚恐地望向美人瓶。
瓶身完好無損!隻是在美人那光滑如凝脂的左側臉頰上,赫然多了一道寸許長的、扭曲猙獰的裂痕!裂痕深可見胎,邊緣鋒利如刀,像一條醜陋的蜈蚣,生生爬上了這絕世容顏!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裂痕深處,竟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沁出了一縷暗紅色的粘稠液體!如同美人流下了一行絕望的血淚!
那液體順著瓶身冰涼的釉麵蜿蜒滑落,留下一道刺目的暗紅痕跡,散發出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鐵鏽腥氣。
徐停雲如遭雷擊,呆立當場。他看著美人臉上那道流血的裂痕,又低頭看看自己虎口崩裂處滲出的鮮血,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猛地從自己臉頰相同的位置炸開!仿佛那一錘,是實實在在地砸在了他自己的臉上!
“啊——!”他捂著臉頰,發出淒厲的慘嚎,指縫間瞬間被溫熱的液體濡濕。
6.
自那一錘之後,徐停雲便徹底墜入了無間地獄。
那美人瓶上的裂痕,如同活物般開始蔓延。起初隻是臉頰上那道血痕,幾日之後,便如蛛網般爬滿了整個瓶身!美人那原本完美無瑕的麵容被無數道扭曲的裂痕割裂、覆蓋,變得支離破碎,如同一個被強行粘合起來的噩夢。更可怕的是,每一道裂痕深處,都在不分晝夜地、極其緩慢地滲出那種暗紅粘稠的液體,沿著瓶身流下,在紫檀高幾上彙聚成一灘灘半凝固的、散發著濃重血腥味的汙漬。整個內室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與腐敗氣息。
徐停雲徹底瘋了。他不再畏懼那“劈啪”聲,因為這聲音已被他自己喉嚨裡發出的、日夜不停的痛苦呻吟和嘶嚎所取代。他蜷縮在離美人瓶最遠的角落,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臉頰凹陷,顴骨高聳,皮膚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顏色。最駭人的是,他那張瘦削枯槁的臉上,竟也如同那瓶上美人一般,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深可見骨的裂痕!裂痕深紅發黑,邊緣翻卷著,如同被烈火灼燒過,同樣在不斷地滲出暗紅色的膿血!
他的身體仿佛變成了一件正在不斷碎裂、滲漏的劣質瓷器。他不再進食,隻是本能地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蘸取自己臉上、身上流下的膿血,踉蹌著爬到那布滿裂痕的美人瓶前,一遍遍、徒勞地試圖將那些粘稠汙穢的血漿,塗抹、填塞進瓶身的裂縫裡。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補上…快補上…不能破…美人不能破…”
膿血糊滿了瓶身,卻絲毫不能阻止那些裂痕的蔓延,反而讓整個美人瓶變得汙穢不堪,如同剛從血池地獄裡打撈出來。血腥味混合著皮肉腐爛的惡臭,濃烈得化不開。
7.
當老窯工魯大壯終於撞開那扇緊閉多日、門縫裡滲出濃烈惡臭的房門時,饒是他見慣了窯場生死,也駭得魂飛魄散,踉蹌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內室如同屠宰場。濃得發黑的血汙幾乎覆蓋了每一寸地麵和牆壁,凝固成厚厚一層粘膩的硬殼。空氣裡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混合了血腥、腐肉和某種奇異甜腥的死亡氣息。
那尊曾經傾倒眾生的美人瓶,此刻汙穢地立在紫檀高幾上,通體被厚厚的、暗紅發黑的血痂包裹,早已看不出本來麵目。無數道裂痕在血痂下猙獰盤踞,像一張張咧開的、無聲大笑的嘴。
而徐停雲……他就在那高幾之下。
他整個人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蜷縮著,身體扭曲,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折疊過。皮膚呈現出一種僵硬的、毫無生氣的青灰色,上麵密布著無數深可見骨的裂口,裂口邊緣翻卷,如同破碎的瓷片。他的頭顱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仰著,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地“望”著高幾上的美人瓶,嘴巴大張著,露出焦黑的牙齒,似乎還在無聲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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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身體,連同他身上襤褸的衣衫,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半透明的、類似劣質粗瓷釉的光澤!整個人仿佛被強行塞進了一個粗糙的、正在冷卻凝固的瓷俑之中!而在他枯槁如爪的右手邊,散落著幾塊沾滿黑紅汙漬的碎瓷片——正是當初他用來砸瓶的那柄鐵錘的錘頭,不知何時,竟已碎裂。
魯大壯胃裡翻江倒海,連滾爬爬地逃出這人間地獄般的房間,在冰冷的院子裡劇烈嘔吐起來。屋內的死寂如同有形的重物,沉沉地壓在整個瓷坊上空。
8.
徐記瓷坊很快換了主人。新主人嫌那內室汙穢不祥,命人將裡麵所有東西,連同那被血汙包裹的美人瓶和徐停雲扭曲僵硬的屍身,一股腦兒丟進了燒瓷的窯爐深處,潑上猛火油,一把火燒了個三天三夜,隻求將一切邪祟焚為灰燼。
熊熊烈火吞沒了所有。灰燼清理出來時,果然什麼也沒剩下。
幾年後,新主人翻修舊工坊。一個幫工清理後院角落堆積如山的陳年廢料時,鐵鍬碰到一塊硬物。扒開混雜著碎瓷片、爛泥和草木灰的垃圾堆,一塊沾滿泥汙的東西露了出來。
幫工用水衝洗乾淨。那竟是一個未曾上釉的素坯人頭!隻有拳頭大小,泥胎粗糲,燒製得半生不熟,呈現一種黯淡的土黃色。雕工更是極其拙劣草率,勉強能看出是個女子的輪廓,五官模糊不清,如同孩童信手的塗鴉。
然而,就在這粗陋不堪的泥塑臉頰上,卻有一道異常清晰、異常深刻的裂痕。裂痕邊緣鋒利,仿佛被利刃狠狠劈開過。更詭異的是,在那道深深的裂痕底部,以及人頭的脖頸斷口處,竟浸染著幾抹早已乾涸發黑、卻依舊刺目的暗紅痕跡,如同凝固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陳舊血漬。
幫工嫌這玩意兒晦氣,隨手就想扔掉。工頭瞥了一眼,漫不經心道:“爛泥疙瘩,丟回廢料堆裡得了,彆占地方。”
那醜陋的、帶著血痕的泥頭,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噗”一聲,落回散發著陳腐氣息的垃圾深處,濺起幾點微塵,很快便被新的廢料掩埋。院牆外,不知誰家孩子放起了爆竹,“劈啪”幾聲脆響,在空曠的午後,傳得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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