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把文件袋放在桌上,說了句“叫他來,現在”,祁同偉轉身出門。
丁義珍站在窗邊,沒動,也沒接話,隻看著遠處工地上那兩盞探照燈,依舊亮著,像兩把插在夜裡的刀。
不到二十分鐘,李達康的車就停在了縣委大院門口。他下車時風紀扣扣得嚴實,臉上看不出慌,反倒帶著一股子“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搞出什麼名堂”的勁兒。
高育良沒讓他進接待室,直接在走廊儘頭的檔案室門口見了麵。
“李達康同誌,”高育良開門見山,“從今天起,省裡成立臨時調查組,對金山縣環線工程事故開展全麵核查。你作為項目主要負責人,需全力配合。”
李達康嘴角一抽:“高書記,群眾情緒我們正在疏導,施工也沒停,是不是先穩住局麵再談調查?”
“人死了。”高育良聲音不高,“老吳死了。你昨天還說隻是‘個彆發熱’,現在醫院記錄都擺在麵前,你還想穩什麼局麵?”
李達康喉結動了動,沒再辯,隻說:“我服從組織安排。”
話是說了,可行動沒跟上。第二天一早,季昌明帶人去縣政府調取應急值班記錄,發現李達康辦公室的檔案櫃上了雙鎖,值班日誌少了整整七天。
高育良派人去施工隊查賬,財務人員支支吾吾,說賬本“臨時送審”,具體在哪兒,誰也說不清。
丁義珍在辦公室等消息,門一開,季昌明提著個空文件夾進來,臉色沉得能擰出水。
“原始記錄全沒了。”季昌明把夾子往桌上一扔,“你之前寄出去的那幾份材料,現在成了唯一證據。”
丁義珍點頭:“我留了副本。”
他拉開抽屜,取出三份一模一樣的文件袋,遞給季昌明一份,又分彆標注了“交通局”和“紀委”的另兩份推到桌邊:“原始數據我都存了底,勞動強度、氣象、醫療記錄,一頁不少。”
季昌明翻開一頁,看到丁義珍手寫的備注:“坡度12.7,需爆破段占全程43,村民義務施工不可行——建議調整方案。”日期是方案通過前三天。
“你早提醒過?”
“提醒了三次。”丁義珍語氣平,“會上說,會後寫材料,還單獨找他談過。他當著我的麵把材料撕了,說我不懂基層。”
季昌明合上文件,深吸一口氣:“這回,省紀委直接調檔,誰也壓不住了。”
與此同時,高育良帶著交通局的兩位老專家,關在檔案室裡看原始規劃圖。圖紙攤開,紅線蜿蜒,坡度標注清清楚楚。一位老工程師拿尺子一量,眉頭直接鎖死。
“這哪是修路?這是修命。”他指著幾處深挖段,“這種地形,正規工程都得用機械隊,爆破還得報批。讓村民拿鐵鍬挖?挖一年都挖不完,更彆說高溫作業了。”
高育良盯著圖紙,忽然想起丁義珍那份《勞動強度評估表》裡的數據——日均土方量1.8立方米,實際設計需求是4.6。差了兩倍多。
“他是故意的。”高育良低聲說,“把工程量說少一半,讓常委會以為村民真能乾完。這不是決策失誤,是欺瞞。”
他當即起草了一份《安全風險評估報告》,結論就一句:“該方案不具備村民義務施工可行性。”抄送省紀委、交通廳、安監局,一份不留。
另一邊,祁同偉換了身便裝,天沒亮就騎著摩托進了老吳村。他沒找村乾部,直接去了村衛生所。
所長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醫生,看見他進門,手一抖,藥瓶差點摔了。
“祁局長……您怎麼來了?”
“彆緊張。”祁同偉把摩托鑰匙擱在桌上,“我就問問,老吳出事那天,有沒有人來翻過病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