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義珍把股東結構圖從口袋裡掏出來,紙角已經磨得發毛,折痕像刀刻的一樣深。他沒看,直接塞進車門夾縫裡,上了車。
王大陸坐在副駕,回頭說:“最後一車設備早上八點二十七分進的廠,監理簽字了,驗收單在周叔手裡。”
丁義珍嗯了一聲,沒說話。車窗外,開發區的路牌一個個往後退,金科vcd廠的名字終於出現在路口標牌上。
車子停在廠區大門外,鐵門敞著,幾輛工程車正往外退。丁義珍下車,腳步直接往主車間走。王大陸、高啟強、鐘小艾緊跟著,四個人踩在水泥地上,聲音在空曠的廠房裡來回撞。
設備都到了,整整齊齊排在流水線兩側,罩著防塵布,像一排排睡著的鐵獸。有幾個工人蹲在角落抽煙,見他們進來,趕緊掐了煙頭站起身。
“怎麼沒人動?”丁義珍問。
“等您來啟動。”王大陸小聲說,“技術團隊還在做最後聯調,怕出問題。”
丁義珍搖頭:“工廠不是婚禮現場,用不著等領導講話才開席。”
他走到中央控製台前,掀開布,麵板上一排按鈕乾乾淨淨。他看了眼高啟強。
高啟強點頭:“電已通,負荷測試過,沒問題。”
丁義珍伸手,按下綠色啟動鍵。
嗡——
低沉的電流聲從地底爬上來,傳送帶緩緩轉動,機械臂依次抬起,液壓杆發出“哢”的一聲,像是伸了個懶腰。角落裡一個年輕工人脫口而出:“動了!”
沒人笑,但幾個人不自覺往前挪了半步。
鐘小艾這時掏出文件夾:“趙小惠那邊來人了,說是他們派的運營團隊,想下周進場,負責排班和日常管理。”
丁義珍接過文件,看也沒看,直接擱在控製台上:“告訴他們,廠子建成了,但鑰匙還沒交出去。”
高啟強站在一旁,手指敲了敲台麵:“技術組剛到,正在調試首條生產線。他說要等您點頭才敢通電。”
“他怕擔責?”丁義珍問。
“不是怕,是規矩。”高啟強說得實在,“現在股東多,誰說話算數,底下人心裡沒底。”
丁義珍轉身往生產線走,腳步比剛才沉。走到儘頭,一台vcd原型機擺在測試台上,屏幕黑著,接口插滿了線。
他伸手摸了摸外殼,涼的。
“這機器,誰第一個敢讓它出碟?”
沒人答。
他回頭掃了一圈:“不是等我按按鈕,是得有人願意為它出問題負責。現在沒人敢,說明權沒落,心沒定。”
王大陸低聲說:“要不先成立試產小組?縣委直接管,責任明確。”
丁義珍點頭:“就現在。你擬名單,技術歸高啟強管,但調度、安全、進度,歸縣委督導組。出事,我兜著。”
周叔補充:“財務也得單列,獨立賬戶,每月審計。”
“行。”丁義珍拍板,“今天起,金科vcd廠進入試產階段。不搞儀式,不發通稿,誰想看,自己來。”
正說著,一輛黑色轎車從廠區東側駛出,車牌是京海的。
“惠龍集團的車。”王大陸認得,“他們派的監理,姓陳,今早一直在鋼結構區轉。”
丁義珍眯眼看了會兒:“利家那批鋼構,原定拖三天,結果他們一來,當天就裝完了。”
“他們怕趙家?”王大陸問。
“不是怕我們,是怕對方。”丁義珍冷笑,“趙家占了股,利家再動手,就是往槍口上撞。現在兩邊都得裝好人,我們正好喘口氣。”
周叔插話:“可趙小惠不會白占這16,她遲早要伸手。”
“讓她伸。”丁義珍靠在測試台邊,“隻要不越界,她管得越多,利家就越不敢動。敵人鬥,我們建。這才是正事。”
鐘小艾翻了下手裡的日程:“技術部說今晚要通電測試,但想請您去現場。”
“我去。”丁義珍抬腳就走,“不過不是去站台,是去簽字。從今天起,每台設備啟動,必須有縣委簽批單。誰敢私自動,直接清退。”
技術部的人在車間東頭等著,穿著工裝,手裡捏著一遝圖紙。見丁義珍過來,遞上一份清單:“這是首條線的測試流程,十五道工序,預計四小時完成。”
丁義珍接過,快速翻完:“有沒有應急預案?”
“有。超溫、斷電、程序錯亂都設了熔斷機製。”
“人呢?誰值班?”
“我帶兩個徒弟,二十四小時輪守。”
丁義珍抬頭看他:“你不怕出事?”
領頭的咧嘴一笑:“怕。但更怕您不來。”
丁義珍沒笑,從兜裡掏出鋼筆,在流程單上簽了字:“試產期間,你全權負責技術,但每小時報一次進度。出問題,立刻停機,等我指示。”
那人收下文件,轉身就走。
“等等。”丁義珍叫住他,“機器可以試,但第一批產品,不能打任何品牌。等質檢過了,再定。”
“那叫什麼?”
“就叫‘一號機’。”丁義珍說,“誰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活,先讓它活下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