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灣的探照燈還亮著,丁義珍坐在辦公室翻進度表,王大陸端著倆搪瓷缸進來,一個擱他手邊,一個自己捧著吹氣。
“柳樹鎮今天試編了三百筐,全合格。老李說晚上要請技術員喝酒,被人家躲了。”
王大陸把本子往桌上一拍,“可問題也來了——菜市場那邊說,一次最多收八百筐,多了不要。”
丁義珍嘬了口茶,沒說話,把進度表翻到李家灣那頁:“五金件呢?”
“樣品做了三十七種,對接省會家具廠,回話了,說規格基本對得上,但要等批量出貨才談訂單。”
王大陸頓了頓,“大河鄉紅薯粉也快試產了,問題是——沒人知道賣給誰。”
丁義珍把茶缸往邊上一推,抽出一張白紙,刷刷畫了三條線:“生產上去了,銷路沒跟上,貨堆在倉庫,利息都吃死人。咱們現在不光得管機器轉不轉,還得管錢能不能回。”
“你是說……建市場?”
“必須要建個市場了,這個事情不能拖。”丁義珍把筆一撂,“全縣十二個鄉鎮,搞出七八種產品,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客戶來了往哪領?總不能讓采購商開著車滿山轉,看見冒煙的廠就問‘你們這兒賣啥’吧?”
王大陸樂了:“那場麵是挺滑稽。”
“更滑稽的是,等市場建好了,咱們的產品還沒影兒。”丁義珍站起身,“明天你跟我下鄉,不看廠房,不看地基,就看一樣——他們打算把貨賣給誰。”
天剛亮,兩人就出發了。丁義珍背個帆布包,裡麵塞了筆記本、卷尺、一包大前門。王大陸拎著個帆布文件袋,上麵印著“縣經貿委內部資料”。
柳樹鎮竹編車間裡,竹條嘩嘩響,機器嗡嗡轉。丁義珍沒跟鎮乾部寒暄,直接蹲在出貨口,看筐的尺寸、厚度,順手拿遊標卡尺量了三組數據,記在本子上。
“一天能出多少?”他問技術員。
“按八小時算,一千二左右。”
“存得下嗎?”
“臨時堆在祠堂,再多了就得露天。”
丁義珍起身,走到院外,指著祠堂邊那片空地:“這地方,能堆幾天的貨?”
“三天頂天了。”
他點點頭,沒多說。
下午到李家灣,五金廠還在澆地基,但樣品間已經擺滿了衝壓件。丁義珍一個個拿起來看,有的帶毛刺,有的尺寸偏,挑出七八個問題件,問:“這些,客戶能收嗎?”
鎮長苦笑:“不能。可咱們剛開始,總得有個過程。”
“客戶不跟你講過程。”丁義珍把零件放回去,“人家隻看結果——合格就買,不合格就走。你這兒出一千個,九百個合格,他隻帶走九百,剩下一百你賣給誰?廢鐵價?”
鎮長沒吭聲。
丁義珍翻開本子:“你們對接的家具廠,一年用多少五金件?”
“采購科說,大概兩百萬件。”
“咱們能吃下多少?”
“……要是設備全到位,一年五十萬件,差不多。”
“那就是四分之一。”丁義珍合上本子,“可你拿什麼保證供貨穩定?今天出五百,明天出兩百,後天停電?人家能等你?”
鎮長搓著手:“我們也在想辦法……”
“辦法不是‘想辦法’,是‘有辦法’。”丁義珍站起來,“你們現在缺的不是機器,是出貨的通道。沒有統一出口,再好的產品也是散兵遊勇。”
回縣裡的車上,王大陸翻著記錄本:“七個鎮有明確產能,加起來每月能出貨值差不多一百二十萬。可現在簽下的意向采購,連三十萬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