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四十七分,丁義珍已經坐在辦公室翻第三遍施工周報。
燈光照著紙麵,他手指停在柳樹鎮那欄數據上:混凝土抗壓強度c25,實測值18.3。再往下,大河鄉紅薯粉廠的地基回填記錄寫著“分層夯實”,可檢測點位密度隻有標準的一半。
他把筆一撂,撥通王大陸電話:“叫住建局、質檢站,六點半開會,不來的人名字記下來,我一個個問。”
王大陸嗓音還帶著睡意:“出啥事了?”
“廠房還沒蓋好,地基先塌了。”丁義珍盯著窗外剛亮的天色,“不是真塌,是快了。再不管,三個月後就得親眼看著塌。”
六點二十八分,人到齊了。丁義珍沒開場白,直接把周報甩上投影屏。
“你們看看,這叫施工記錄?還是寫小說?”他指著柳樹鎮一頁,“鋼筋直徑要求12毫米,進場單寫12,現場抽樣10.5。誰批的材料進場?誰驗的貨?誰簽的字?”
會議室沒人吭聲。
質檢站長低頭翻本子:“我們人手緊,抽查比例……”
“抽查?”丁義珍打斷,“一台攪拌機一天打三百方混凝土,你抽兩車就算完事?那不是監管,是撞運氣。運氣好,查出問題;運氣不好,查出人命。”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寫三個字:查、停、罰。
“從今天起,成立鄉鎮工程聯合督查組,縣質檢牽頭,紀委、財政、企業代表都進去。不打招呼,直奔工地,帶儀器現場測。發現問題,當場封材料、停工程、記責任。”
王大陸接話:“後續撥款也卡住。沒督查組簽字,一分錢不撥。”
丁義珍點頭:“對。彆跟我說‘邊乾邊改’,房子塌了,整改給誰看?工人住裡頭,不是住數據裡。”
散會後,丁義珍抓起外套就走。司機在樓下等了不到兩分鐘,車已經開上了去柳樹鎮的路。
七點四十三分,車子停在五金廠工地外。圍擋還沒全立,幾輛泵車歪在泥地裡,鋼筋堆得亂七八糟。
他沒等安全帽,直接踩著碎石進了地基坑。
坑底一片濕土,他蹲下,手指摳進回填層。土一碰就散,底下還能看見草根和碎磚。
“這土夯實過?”他抬頭問施工隊長。
那人咧嘴一笑:“差不多,反正上麵要蓋廠房,壓得住。”
“壓得住?”丁義珍把土渣甩在地上,“一台衝壓機八噸重,地基一沉,設備歪了,產品全是廢品。工人天天在震的地上走,腿先廢。”
他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發到督查群:“送檢,所有回填土、鋼筋、水泥,全部重測。今天之內出報告。”
施工隊長慌了:“丁書記,工期緊啊,這要停工,後麵全亂了。”
“亂了也得停。”丁義珍站起來,“你趕工期是為了建廠,不是為了建墳。”
他轉身對隨行的住建局副局長說:“通知監理單位,今天起,關鍵工序必須三方到場——施工方、監理、鄉鎮分管領導,少一個,不準施工。簽字造假,一律追責。”
話音沒落,鎮裡分管副鎮長小跑著過來,滿臉堆笑:“丁書記,您看這情況……咱們內部通融通融,先乾著,整改同步跟上?”
“內部通融?”丁義珍盯著他,“你家房子裝修,工人說水泥兌水沒關係,你也讓他先刷牆?”
副鎮長訕笑:“這不一樣,這是重點項目……”
“重點項目就更不能糊弄。”丁義珍聲音沒抬,話卻砸在地上,“我們建的是現代化工廠,不是搭戲台子,唱完就拆。誰想走捷徑,現在就走,彆等出了事,拿命補。”
他掏出對講機:“督查組全體,今天下午兩點前,完成全縣在建項目突擊檢查。重點查三樣:材料規格、地基處理、隱蔽工程記錄。誰漏查一個點,我查他。”
中午十二點,督查組彙總情況。
柳樹鎮五金廠、大河鄉紅薯粉廠、李家灣養殖基地,三處同時發現鋼筋規格不符、混凝土配比不達標、地基回填未分層壓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