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極淡的,帶著嘲諷意味的弧度。
調虎離山。
這種戲碼,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他可以肯定,隻要自己現在敢轉身逃跑,不出一百米,就會有至少三支淬毒的弩箭,從不同的刁鑽角度,精準地穿透他的心臟和喉嚨。
他隻是平靜地拿起長柄木勺,撇去湯鍋表麵的一層浮沫。
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銀質酒壺,揭開蓋子,往翻滾的肉湯裡倒了一些清澈的液體。
濃烈的酒香,瞬間與肉香混合在一起。
就在這時。
一個腳步聲,從他身後不遠處的陰影裡,悄無聲息地響起。
那腳步踩在落葉上,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若非灰燼的感知早已鎖定整個區域,根本無法察覺。
灰燼沒有回頭。
他知道來的是誰。
“湯裡加了點烈酒,可以驅寒。”
他開口,聲音依舊是屬於“亞當”的,那種刻意為之的沙啞和卑微。
“看來,你對我為你準備的‘開胃菜’,並不滿意。”
艾倫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那聲音裡,再也沒有了絲毫的慵懶和玩味,剝離了所有偽裝。
隻剩下一種冰冷的,居高臨下的平靜。
灰燼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轉過身。
他看到,艾倫正站在他身後十步遠的地方。
他的身上,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那件黑色的皮甲,一塵不染,甚至連一片落葉都沒有沾上。
所謂的“影貓”,所謂的“激戰”,都隻是一場戲。
一場專門演給他看的,甚至有些拙劣的戲。
“殿下,您這樣試探一個忠誠的仆人,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
灰燼抬起頭,第一次,用自己的目光,直視著艾倫的眼睛。
他的聲音,也變了。
不再是“亞當”的沙啞與卑微。
而是一種清朗、沉穩,帶著金屬質感的,屬於“灰燼”的聲線。
艾倫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
“我父親,還是那麼喜歡多此一舉。”
他答非所問,語氣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他難道不知道,再忠誠的狗,被逼急了,也是會反咬主人的嗎?”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
灰燼的瞳孔,劇烈地收縮。
整個世界的聲音仿佛都在這一刻被抽離,他的耳中隻剩下自己瘋狂擂動的心跳。
這句看似隨意的話,卻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精準而殘忍地,擊碎了他心中最堅固,也最隱秘的壁壘。
艾倫,不僅知道他是國王派來的密探。
甚至,連他內心深處,那一點點因為過往的犧牲與不公,而滋生出的,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怨懟,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最近的睡眠,還好嗎?”
艾倫像是沒有看到他的失態,繼續邁步向前,仿佛隻是在和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閒聊。
“我記得,他年輕時在戰場上受過傷,每到陰雨天,左腿的舊傷就會隱隱作痛。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這些,是隻有王室最核心的成員,以及常年侍奉在國王身邊的,最貼心的內侍,才知道的秘密。
灰燼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他徹底放棄了任何抵抗的念頭。
所有的偽裝,所有的試探,所有的分析和判斷,在此刻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從他踏入銀霜領的那一刻起,不,或許從他接受這個任務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徹底暴露在眼前這個年輕王子的注視之下了。
他緩緩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臉頰。
指尖,觸碰到了一層極薄的,帶著些許粘膩感的邊緣。
他用力一撕。
一張薄如蟬翼,足以以假亂真的人皮麵具,被他扯了下來。
麵具之下,是一張棱角分明,眼神銳利的中年男人的臉。
他脫掉了身上那件破舊肮臟的馬夫外套,隨手扔在地上,露出了裡麵那套黑色的,象征著王室最高級彆密探——影衛的緊身勁裝。
他不再是卑微的馬夫亞當。
他是國王的利刃,國王的影子,灰燼。
他向前一步,對著艾倫,毫不猶豫地單膝跪下。
這個禮節,不是下屬對領主。
而是在野的影衛,對一位擁有無可爭議繼承權的,流落在外的王子。
“二王子殿下。”
他的聲音,無比的乾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您,到底想做什麼?”
艾倫沒有立刻回答他。
他徑直走到那口熱氣騰騰的湯鍋前,拿起一隻乾淨的木碗,給自己盛了一碗。
他用勺子舀起,吹了吹,嘗了一口。
熱湯下肚,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加了酒,味道果然不一樣。”
然後,他才轉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灰燼,
喜歡銀霜領主請大家收藏:()銀霜領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