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潮的前兆。
艾倫將這四個字在唇齒間碾過,聲音極低,卻清晰得如同驚雷。
書房裡的空氣瞬間凝固。
連桌上那點孤零零的燭火,跳動的火苗都仿佛停滯了一瞬,投下的影子僵硬如鐵。
巴特那張布滿溝壑風霜的臉,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所有血色,變得如同一張被浸濕的羊皮紙。
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
可當這兩個字從艾倫口中得到確認,那份深植於每一個北境居民骨髓裡的恐懼,還是像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呼吸。
那是一種超越了對死亡本身恐懼的、對世界崩塌的絕望。
“被攻擊的獵人……死了嗎?”
艾倫沒有理會巴特的震驚。
他甚至沒有去看巴特一眼,目光依舊鎖定在空氣中的某一點,仿佛已經看到了城外奔湧而來的黑色浪潮。
他的問題又快又急,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事件的核心。
“沒死!”
巴特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硬擠出來的,帶著劇烈的顫音。
“巡邏隊……巡邏隊拚死救回來的,一條胳膊廢了!”
他咽了口唾沫,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
“他說那些狼眼睛通紅,像是瘋了,嘴裡淌著惡臭的涎水。他把身上所有的肉乾都丟了出去,那些畜生看都不看,就是要他的命!”
“攻擊地點在哪?”
“就在我們劃定的安全采藥區邊緣,離領地不到五裡路!”
這個距離讓巴特的心臟又是一陣抽搐。
五裡路,對於狂奔的魔獸而言,不過是眨眼之間。
“隻有狼?”艾倫的聲音愈發冰冷。
“不知道!”
巴特的聲音抑製不住地抖了起來,幾乎不成調。
“但……但是巡邏隊回報,森林裡……太安靜了。”
“所有的鳥雀聲都沒了,連蟲鳴都消失了。安靜得嚇人。就像……就像整個森林的活物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或者……”
他不敢再說下去,但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已經寫在了他驚恐的臉上。
“或者,它們都被趕往了同一個方向。”艾倫替他說完了。
“要把所有活物都往我們這個方向趕!”
每一個問題。
每一個答案。
都像一記沉重的巨錘,將“獸潮”這個詞砸得無比堅實,砸進了現實的血肉裡。
這不是猜測。
是事實。
艾倫猛地站起。
他身後的木椅被這股力量帶得向後滑出,在死寂的書房裡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像一聲尖叫。
他臉上看不到絲毫慌亂,那份極致的冷靜本身,就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他快步走到門口,對著門外站崗的衛兵下達了第一道命令。
“去,敲響警鐘!”
衛兵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凜冽氣息驚得一顫。
“大人……”
“最高等級的警報!”
艾倫的聲音不容置疑。
“長聲,不要間斷!現在!立刻!”
衛兵愣了一下。
隨即那張年輕的臉龐瞬間變得慘白,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向鐘樓的方向,動作因為恐懼而變形,踉蹌的腳步裡滿是末日降臨的倉皇。
片刻之後。
當!當!當——!
一道淒厲而急促的鐘聲撕裂了銀霜領清晨的寧靜。
那聲音裡充滿了不祥的預兆,像一柄無形的鐵錘,狠狠砸在每一個領民的心臟上,一次又一次。
田地裡剛剛直起腰,對著新苗微笑的農夫,笑容僵在臉上。
工坊裡揮舞著錘子,暢想著未來的工匠,錘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家裡正在準備食物,哼著小調的婦人,手裡的麵粉撒了一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這是……隻有在麵臨滅頂之災時才會敲響的警鐘。
“巴特!”
艾倫轉身,目光如電,直刺入老兵的眼底,那冰冷的視線仿佛能將人凍結。
“傳我命令!所有在外領民,不論在做什麼,一刻鐘內必須全部返回領地!”
“所有狩獵隊,巡邏隊,立刻轉為城防隊,固守崗位!”
“告訴他們,這不是演習!”
“違令者,按戰時逃兵處置!”
“是!”
巴特幾乎是吼著應道。
那股滅頂的恐懼被軍人刻在骨子裡的天職強行壓下,他挺直了佝僂的背脊,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轉身就要衝出去。
“等等!”
艾倫叫住他。
“把所有工匠,特彆是老哈裡他們,全部叫到商業區的工地上!”
“立刻!”
“馬上!”
巴特眼中閃過一絲濃重的不解。
商業區?那片才剛剛打好地基的地方?這時候不該是去加固城牆嗎?
但他沒有任何遲疑,甚至沒有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