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拯救他們的生命。”
艾倫的聲音陡然轉冷,像北境冬日的寒風。
“凱爾,回答我一個問題。一個貧瘠偏遠的領地,一個愚蠢貪婪的領主,憑什麼能擁有一支紀律嚴明、意誌如鋼的精銳衛隊?這是最大的破綻!最大的不合理!我需要你的騎士們活下來,而不是為了那份在審判官眼裡一文不值的虛無榮譽,去當一個被敵人微笑著稱讚,然後隨手捏死的靶子!”
凱爾的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會客廳裡清晰可聞。他的臉漲得通紅,眼中充滿了痛苦的掙紮。
最終,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氣,那緊繃的脊背頹然垮下。
他單膝跪地,頭顱深深垂下,額頭幾乎觸碰到冰冷的石磚。
“……遵命。”
那兩個字,仿佛耗儘了他一生的驕傲。
艾倫最後看向一直侍立在旁的老哈裡。
“哈裡,把領主府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地毯、掛畫、銀質餐具,全部收起來,換上最破舊的家具。還有,把我們的財政賬本拿出來,做一份假賬。我要讓每一個數字,都透著‘窮困潦倒’這四個字。”
“明白,大人。”老哈裡沒有絲毫猶豫,躬身一禮,立刻轉身去辦。
短短幾分鐘,整個銀霜領的運轉方向被徹底扭轉。
從積極備戰,轉向了一場史無前例、賭上所有人性命的集體表演。
就在這時,會客廳厚重的橡木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
“砰!”
一名身穿黑色皮甲、滿身風塵的斥候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他的眉毛上還掛著未融化的冰霜。他甚至來不及穩住身形,就單膝跪倒在地,因為急速奔跑和寒風的灌入,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大人!緊急情報!”
“說!”
“審判庭先遣隊已確認!他們……他們沒有走常規的商路,而是直接翻越了斷龍山脈!他們的行進速度,比我們預估的快了至少三天!”
斥候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用火漆嚴密封裝的蠟管,高高舉過頭頂。
凱爾一個箭步上前,幾乎是搶過了那個蠟管,指尖用力,捏碎了蠟封,將裡麵卷成細卷的紙條遞給艾倫。
艾倫展開紙條,目光在上麵飛速掃過。
房間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著他的表情。
他們看到,艾倫那張永遠從容不迫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無比凝重的神色。
“怎麼了?”馬庫斯沉聲問。
艾倫沒有說話,隻是將那張薄薄的紙條遞給了他。
“我們有麻煩了。一個大麻煩。”
馬庫斯接過紙條,隻看了一眼,他那隻經曆了無數風浪、穩如磐石的手,就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
紙條上隻有寥寥數語,但其中一個名字,讓這位見慣了生死與陰謀的學院院長,也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尾椎升起。
“先遣隊領隊:大淨化者,瓦萊裡烏斯。”
“‘謊言嗅探器’瓦萊裡烏斯?”裡昂失聲叫了出來,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那個據說能從人的心跳節奏和血液流速中分辨謊言的怪物?”
“是他。”馬庫斯的聲音乾澀無比,仿佛被砂紙打磨過,“教會最難纏的審判官之一。他從不相信眼睛看到的東西,隻相信自己的神術和判斷。他最喜歡做的,就是將偽裝者精心構建的一切一層層剝開,然後微笑著欣賞他們最後的絕望。”
壁爐裡燃燒的火焰似乎都無法再提供一絲暖意。
一種無形的寒氣從每個人的骨髓深處滲出,讓會客廳裡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剛剛製定的那套略顯粗糙的“草台班子”劇本,在瓦萊裡烏斯這個名字麵前,脆弱得就像一張被水浸透的紙,一戳就破。
這個敵人,不會被表麵的貧窮所迷惑。他會深入探查,會用神術去驗證每一處細節,會審問每一個他感興趣的人。
“我們的計劃……行不通了。”伊芙琳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瞬間崩塌。
“不。”
一個清晰而有力的聲音,打破了這凝固的絕望空氣。
艾倫抬起頭,他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放棄,反而燃燒起一種更加偏執、更加瘋狂的火焰。
“計劃照舊。隻是……劇本需要改一改。”
他環視眾人,掃過他們或恐懼、或茫然的臉,最後,目光定格在馬庫斯的臉上。
“一個貧窮的領地,一群烏合之眾的士兵,一個愚蠢貪婪的領主……這個故事太單薄了,漏洞百出,騙不過瓦萊裡烏斯。”
艾倫緩緩踱步,走到馬庫斯麵前。
“我們需要一個更合理、更能解釋一切的故事核心。一個能讓瓦萊裡烏斯這樣的聰明人,自己把所有不合理之處都腦補成合理的存在。”
壁爐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躍,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魔鬼般的誘惑。
“比如,”
“一個走投無路的學院法師,為了躲避教會無休止的追殺,狼狽地逃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偏遠北境領地。他用自己僅存的、那點不入流的魔法知識,換取了本地領主的庇護。他幫助這個愚蠢的領主強化了領地周圍的魔獸,又耗儘了領地本就不多的資源,構建了一個看似強大實則外強中乾的魔法結界,才換來了一時片刻的苟延殘喘。”
馬庫斯愣住了。
他看著艾倫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看著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在這一瞬間,他似乎完全明白了艾倫那瘋狂計劃的最後一塊,也是最核心的一塊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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