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赫德的背,已經有些佝僂了。
五十多歲的年紀,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但歲月留下的痕跡,卻深刻地烙印在他每一道皺紋裡。
在老巴特管家去世後,艾倫總覺得城堡裡空蕩蕩的,缺了點什麼。於是,他找到了赫德。
這是銀霜領真正的老人。
是當年追隨他祖父,一刀一槍從北地蠻族手中奪下這片土地的功勳老兵。
後來在戰場上受了無法痊愈的重傷,才退下來,被祖父安排進了王宮,領著一份閒差,負責教導幾位年幼的王子騎馬射箭。
從某種意義上說,赫德是看著艾倫長大的。
當他被衛隊長卡斯蘭近乎是架著,急匆匆地帶往領主城堡時,老管家的心臟正不受控製地狂跳著。
出事了?
“卡斯蘭隊長,您慢點,我這把老骨頭跟不上了。”
赫德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努力跟上卡斯蘭那大步流星的步伐。
“是領地裡出了什麼緊急狀況嗎?”
卡斯蘭聞言,腳步稍緩,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張素來堅毅冷峻的臉上,竟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
“我也不清楚,赫德管家。”
“領主大人隻是命令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您找來。他的狀態……怎麼說呢,很亢奮?”
卡斯蘭斟酌著用詞。
亢奮?
赫德臉上的皺紋擰得更深了。
審判庭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瘟神才剛剛離開,領主大人不該是心力交瘁,餘悸未消嗎?
怎麼會是亢奮?
他滿腹疑雲,被領進了艾倫的書房。
門被推開的瞬間,一股炭筆特有的焦香混雜著木材的氣息撲麵而來。
赫德愣住了。
書房變了模樣。
原本整潔乾淨的長桌上,此刻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紙張,上麵用炭筆勾勒著無數他完全無法理解的線條、符號和結構圖。
而他的領主,艾倫殿下,正俯身在桌案上,整個人幾乎要埋進那一堆雜亂的圖紙裡,手中的炭筆在紙上飛速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專注得甚至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到來。
“殿下,您找我?”
赫德壓低了聲音,試探著開口。
“唰!”
艾倫猛地抬起頭。
那一瞬間,赫德的心跳都停滯了一瞬。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
不再是平日裡屬於王子的沉靜與威嚴,那雙眼瞳裡燃燒著一種赫德從未見過的火焰,是亢奮、是絕對的自信,甚至帶著一絲讓他心悸的狂熱。
“赫德!你來了!快!過來看看這個!”
艾倫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激動,他抓起一張剛剛畫好的圖紙,一把推到赫德的麵前。
赫德定了定神,湊了過去。
圖紙上畫著一個結構奇特的建築。
有著清晰的木製框架,但本該是牆壁和屋頂的地方,卻標注著一些他聞所未聞的材料名稱。
“大人,這……是個什麼物件?”
他研究了半天,茫然地抬起頭。
艾倫的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說道:
“一個能讓銀霜領在冬天裡,種出新鮮蔬菜的房子!”
聲音不大。
卻在赫德的腦海裡引爆了一顆驚雷。
“什……什麼?”
赫德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以為是自己年老昏聵,聽錯了。
“大人,您是說……在冬天?”
“種菜?”
“沒錯!”
艾倫的手指重重地敲擊在圖紙上,發出“篤”的一聲脆響。
“就是在滴水成冰,大雪封山的冬天,種出和盛夏時節一樣鮮嫩的綠葉菜!”
赫德的嘴巴緩緩張開,大到足以塞進一個拳頭。
他看著艾倫,那眼神,就是在看瘋子。自家二王子這是怎麼了,天天的都在想些什麼?
在北地銀霜領的冬天種菜?
這是什麼概念?
這裡的冬天,氣溫低到能把鐵塊凍裂,土地堅硬得堪比岩石。幾百年來,彆說是嬌嫩的蔬菜,就連生命力最是頑強的黑棘草都活不下來!
這是常識!是北地人刻在骨子裡的鐵律!
“大人……您……您確定沒有在說笑?”
赫德的聲音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我臉上的表情,像是在開玩笑嗎?”
艾倫反問一句,隨即指著圖紙,不容置喙地開始了講解。
“這個東西,我命名為‘溫室大棚’。你看這裡,我們用木材搭建主體框架,這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