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黑石領的官道,早已被厚重的積雪完全覆蓋。
世界被剝奪了色彩與聲音,隻剩下一片無垠的、令人心生絕望的蒼白。
一支小小的商隊,如同一串渺小的黑點,掙紮著在這片白色荒原上蠕動。十幾名護衛裹著厚重的毛皮,口鼻中呼出的白霧瞬間凝結成霜,掛在他們的眉毛和胡子上。他們護衛著中間那幾輛裝滿了貨物的雪橇車,每一步都踩得極深,仿佛要被這片雪原吞噬。
灰燼就在這支隊伍裡。
他現在的身份,是商隊護衛中一個沉默寡言的成員,名叫“石頭”。他穿著和其他人一模一樣的粗劣皮衣,臉上塗抹了防凍的、氣味難聞的油脂,沉默地走在隊伍的側翼,與周圍的冰冷融為一體。
沒有人投來多餘的視線。
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看起來平凡到甚至有些木訥的男人,就是國王手中最鋒利、最隱秘的那把暗刃。
離開王都後,他沒有選擇單人匹馬的快捷,那會讓他成為雪原上最醒目的目標。他利用王室密探的特權,悄無聲息地替換掉了一個真實存在的護衛,混進了這支前往黑石領的商隊。
潛伏,是獵手的第一課。
風雪陡然加劇,細碎的冰晶化作了鋒利的刀子,瘋狂地切割著每一個人的體溫。商隊頭領,一個經驗豐富的老人,頂著風雪,用嘶啞的嗓音高聲咆哮:
“前麵有個背風的山坳!我們去那裡休息!生火!”
“生火”兩個字,如同擁有魔力,讓隊伍裡死氣沉沉的眾人精神一振,腳步都加快了幾分。
山坳裡,風勢果然小了很多。護衛們動作熟練,幾乎是出於本能,將雪橇車圍成一個簡陋的圓陣,擋住刺骨的寒風。他們從車上搬下捆紮好的乾柴和引火物,準備點燃那維係生命的火焰。
然而,一個致命的問題出現了。
火石在酷寒中變得頑固而冰冷,任憑如何敲擊,都吝於迸發出火星。他們帶來的引火物,也在潮濕的空氣中變得綿軟無力。幾個護衛輪番上陣,通紅的手掌幾乎失去了知覺,費儘九牛二虎之力,也隻從石塊的撞擊中,逼出幾點微弱的光,隨即就被無情的寒風吹滅。
“媽的!這該死的鬼天氣!”
一個年輕的護衛發出一聲絕望的咒罵,將那塊冰冷的火石狠狠地砸在雪地裡。
一種無聲的恐懼開始蔓延。
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沉默地看著那堆無法被點燃的柴火。在這種天氣下,如果不能及時生火取暖,喝上一口熱水,死亡會像這風雪一樣,悄無聲息地降臨。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隊伍後方傳來,穿透了風雪的呼嘯。
“讓我們來試試吧。”
眾人猛地回頭,視線穿過彌漫的雪霧,看到三個同樣是護衛打扮的男人,正從風雪中走來。他們身上背著簡陋的行囊,滿麵風霜,不像是商隊的成員,更像是同樣被困在這片雪原的旅人。
商隊頭領的身體瞬間繃緊,飽經風霜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從銀霜領來的。”
為首的那個男人臉上帶著一種憨厚而淳樸的笑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敵意。
“看你們生火遇到了麻煩,想過來幫個忙。”
銀霜領?
這三個字仿佛一個開關,讓商隊裡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古怪。那是二王子艾倫的領地,一個在北境貴族圈裡,最近被頻繁提起的、充滿了各種離奇傳聞的地方。
“你們有辦法?”
那個年輕的護衛站起身,語氣裡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懷疑。
“當然。”
那個銀霜領的漢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風雪中顯得格外潔白的牙齒。他沒有多做解釋,隻是小心翼翼地從自己貼身的懷裡,掏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他一層,又一層地打開油布,動作鄭重得如同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寶。
油布的中央,躺著一截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木炭。
但它的顏色,卻比眾人見過的任何木炭都要深邃,是一種純粹的、不反光的黑。質地也更加緊密,表麵光滑得如同被打磨過。
“這是我們領主大人發明的‘速燃炭’。”
漢子的聲音裡,滿是抑製不住的驕傲。
“隻要一點點火星,就能點燃。”
說著,他掰下一小塊指甲蓋大小的速燃炭,隨手丟在了那堆濕漉漉的乾柴上。然後,他從另一個同伴手裡,接過了一個更加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金屬盒,表麵閃爍著黃銅的光澤,結構精巧,上麵還有一個可以按壓的機關。
在所有人好奇、困惑、乃至於審視的目光中,他將那金屬盒對準了那塊黑色的炭塊,拇指用力一按。
“哢嚓!”
一聲清脆、短促、完全不屬於這個冰雪世界的機括聲響起。
金屬盒的前端,一塊小小的燧石與一個帶齒的鋼輪猛烈摩擦,不是迸發出一星半點的火花,而是一叢無比明亮、無比熾熱的火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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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叢火星精準地落在了那塊黑色的速燃炭上。
“呼——”
沒有絲毫的延遲,沒有嗆人的濃煙,甚至沒有半點燃燒前的掙紮。
那塊小小的炭塊,仿佛被注入了靈魂,瞬間爆開一團穩定而又旺盛的橘紅色火焰!
火焰歡快地跳動著,貪婪地舔舐著周圍的濕柴,發出“滋滋”的聲響。
滾滾的熱浪,以一種蠻橫的姿態,瞬間驅散了周圍的寒意。
商隊的所有人,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