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石哨站。
這個名字,比它的實際景象,要好聽一百倍。這裡沒有灰色的石頭,隻有肮臟的、被踩得泥濘不堪的黑土,混合著融化的雪水、牲畜的糞便和不知名的嘔吐物,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
這裡是北境的膿瘡。是王法與秩序的真空地帶。是傭兵、強盜、逃犯和所有見不得光交易的樂園。
艾倫裹著一件破舊的鬥篷,帽簷壓得很低,和十名同樣打扮的火鴉隊員,走在這條泥濘的主乾道上。他們看起來,就像任何一支試圖在這裡討生活的、最底層的傭兵小隊。
“頭兒,這裡可真夠勁。”一個火鴉隊員壓低了聲音,他的手始終按在腰間的武器上。那不是燧發槍,而是一把普通的北地戰刀。
艾倫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掃過街道兩旁。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矮人,正被兩個高大的諾德人拖進一條漆黑的小巷,很快,巷子裡就傳來了骨頭斷裂的悶響和一聲短促的慘叫。
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眼神空洞,正被一個滿臉橫肉的商人,用一小袋黑麵包的價格,牽進了旁邊一間搖搖欲墜的木屋。
弱肉強食。這裡的一切,都遵循著最原始的叢林法則。
“鐵鑰匙商會的據點在哪?”艾倫問。
“就在前麵,那棟三層的石頭建築,是這裡唯一看著還算像樣的地方。”卡斯蘭回答。他同樣偽裝成了一個普通的傭兵頭領,滿臉的絡腮胡子,讓他看起來比平時更具威懾力。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那棟建築前。
兩名如同鐵塔般的衛兵,交叉著長戟,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衛兵的眼神,是那種常年俯視弱者的、充滿了輕蔑與不耐的眼神。
“乾什麼的?”其中一個衛兵開口,聲音像是破鑼。
“我們想見商會的管事。”卡斯蘭上前一步,聲音沉穩。
“見管事?”另一個衛兵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上下打量著卡斯蘭和艾倫這一身破爛的行頭,嗤笑出聲。“就憑你們?一群窮得叮當響的傭兵,也配見我們管事大人?”
“滾開!彆在這裡礙事!”
“我們有生意要談。”艾倫從卡斯蘭身後走出,聲音不大,卻讓那兩個衛兵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生意?”衛兵的嘲笑聲更大了。“什麼生意?一兩個銅板的護送任務嗎?我們商會不接這種垃圾活兒。”
艾倫沒有動怒。他隻是從懷裡,拿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用黑色天鵝絨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件。
他解開絨布,露出裡麵一個由黃銅和水晶打磨而成的,造型精巧的單筒望遠鏡。
“這個,夠資格了嗎?”
那兩個衛兵的呼吸,瞬間停滯了一下。
他們雖然不認識這東西是什麼,但那閃爍著迷人光澤的黃銅,和那塊被打磨得完美無瑕的水晶,無一不在彰顯著它的不凡與昂貴。
其中一個衛兵的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貪婪。
他伸出手,就想去搶。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艾倫的手,快如閃電,穩穩地抓住了衛兵伸過來的手腕。
衛兵隻覺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把燒紅的鐵鉗給夾住了,一股鑽心的劇痛傳來,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哼。
“我的東西,不喜歡彆人碰。”艾倫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那雙隱藏在帽簷下的眼睛裡,透出的寒意,讓那名衛兵的酒意瞬間醒了一半。
另一個衛兵見狀,立刻舉起了手中的長戟。
“你想在這裡動手?!”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那聲音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像兩塊美玉在相互撞擊。
“讓他進來。”
兩名衛兵聽到這個聲音,身體猛地一顫,臉上的囂張和貪婪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敬畏和恐懼。
他們鬆開手,恭敬地退到兩旁,低下了頭。
艾倫鬆開手,將望遠鏡重新用絨布包好。他抬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女人,正站在二樓的窗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一頭如火的紅發,在灰敗的背景下,顯得格外刺眼。她的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神匠的雕塑。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深紫色的眼睛,像兩顆最純淨的紫水晶。但裡麵,沒有少女的爛漫,隻有毒蛇般的冷靜,和商人特有的,對價值的精準評估。
“上來。”她隻說了兩個字,便轉身消失在了窗後。
艾倫整理了一下鬥篷,邁步走進了那棟石頭建築。
卡斯蘭想跟上,卻被衛兵的長戟再次攔住。
“我們小姐,隻見他一個。”
艾倫回頭,給了卡斯蘭一個安心的眼神,獨自一人,走上了那吱呀作響的木質樓梯。
房間裡的陳設,意外的簡單。一張巨大的黑木桌,兩把椅子,牆上掛著一張巨大的,比艾倫書房裡那張還要詳儘的北境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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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紅發女人,就坐在桌後。
她的麵前,擺著一杯正在冒著熱氣的紅茶。
“坐。”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艾倫坐在對麵。
艾倫坐下,將那個用絨布包裹的望遠鏡,放在了桌上。
女人沒有去看那個望遠鏡。她的目光,始終鎖在艾倫的臉上。
“你不是傭兵。”她開口,語氣是陳述,不是疑問。“你的手,太乾淨了。握刀的繭雖然有,但位置不對。那更像是常年握筆,或者握權杖留下的痕跡。”
艾倫的心頭一跳。
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還要敏銳。
“我是誰不重要。”艾倫的聲音,恢複了那種刻意為之的沙啞。“重要的是,我能給你帶來什麼。”
“哦?”女人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紫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玩味。“一個能看清遠處東西的小玩具?這種東西,我們商會的地精工匠,一個月能造出一百個。而且,比你這個,更精巧。”
說著,她從抽屜裡,拿出了另一個單筒望遠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