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那邊,也派人來了。”
格雷厄姆的聲音混在風裡,卻清晰得如同在耳邊低語。
剛剛因契約而略有緩和的氣氛,瞬間再次繃緊。
艾倫猛地勒住韁繩。
戰馬發出一聲不滿的嘶鳴,在厚實的雪地裡刨著蹄子,呼出的白氣在嚴寒中迅速凝結。
“我父王?”
他的聲音很穩,但握著韁繩的手指卻收緊了,皮革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閃過。父王絕不會這麼做。那個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對聖光教會的警惕與厭惡,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他絕不會在教會的審判官麵前,暴露出王室內部的裂痕。
這個情報,格雷厄姆沒必要知道。
維持一個父子不和的假象,或許能讓他覺得自己更有利用價值,更加……可控。
“不是國王陛下。”
格雷厄姆搖了搖頭,兜帽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是大王子殿下。埃德溫派了他的人,說是要‘關心弟弟的近況’。”
關心。
艾倫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埃德溫,他那位‘優秀’的兄長,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關心任何人。除非那個人擋了他的路,或者……即將成為他登頂的墊腳石。
“看來我這個廢物弟弟,終於引起了未來國王的注意。”
他刻意讓自己的語氣帶上幾分自嘲與不甘。
這當然是謊言。
即便自己這個三王子明天就坐上王位,繼承順位第一的埃德溫也絕無可能成為國王。
父王可以容忍一個平庸的繼承人,一個野心勃勃的繼承人,卻絕不能容忍一個將王權拱手讓給教會的傀儡。埃德溫與聖光教會走得太近了,近到讓父王夜不能寐。
“你不是廢物。”格雷厄姆的聲音斬釘截鐵,他轉過頭,目光穿透風雪,直視著艾倫的眼睛,“恰恰相反,你太有用了。有用到……讓所有人都想要得到你。”
兩人不再交談,策馬沉默著進入了銀霜領的城門。
城牆上的積雪還未清掃乾淨,衛兵們呼出的白氣與城內升起的炊煙混雜在一起。
衛兵長托馬斯幾乎是小跑著衝了過來,厚重的皮甲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他臉上的神情,是一種混雜著緊張與困惑的古怪表情。
“領主大人!”
托馬斯在馬前立定,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昨夜巡邏隊在城牆外抓到了一個可疑的家夥,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乾什麼。”
艾倫翻身下馬,動作乾脆利落。他將韁繩扔給跑上來的侍從。
“什麼來路?”
“說不清楚。”托馬斯的眉頭緊鎖,“他長得……很奇怪。是個人,但又不完全是。”
格雷厄姆的眉心擰成一個疙瘩。
“帶我們去看看。”
地牢的入口陰冷潮濕,一股混合著黴味與絕望的氣息撲麵而來。
火把的光線被石壁拉扯成搖曳的、扭曲的鬼影。
腳步聲在狹長的通道裡回蕩。
最深處的牢房裡,一個蜷縮在角落的身影動了動,聽到動靜,緩緩抬起了頭。
艾倫的呼吸驟然一滯。
那確實不是一個純粹的人類。
他的耳朵比常人更尖,在火光下能看到細微的絨毛。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透著某種非人的警惕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手,手背上覆蓋著一層若隱若現的、細密的暗色鱗片。當他抿緊嘴唇時,可以看到嘴角露出的犬齒,比常人更長,更鋒利。
獸人混血。
“你叫什麼名字?”
艾倫走到冰冷的鐵柵欄前,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那個混血青年看起來很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他身材瘦削,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像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他警惕地掃過艾倫,又畏懼地看了一眼艾倫身後,那個渾身散發著壓迫感的審判官,嘴唇緊閉。
“我是銀霜領的領主,艾倫·伊思塔倫。”
艾倫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潛入我的領地,總該有個理由。”
青年的琥珀色瞳孔猛地一縮,驚訝,懷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他眼中交替閃過。他似乎在進行著劇烈的內心掙紮,最終,他乾裂的嘴唇動了動。
“卡爾。我叫卡爾。”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明顯的異族口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來的。
格雷厄姆上前一步,屬於審判官的威嚴氣場自然而然地散發開來,地牢裡的空氣都沉重了幾分。
“卡爾,你來自哪裡?為什麼要潛入銀霜領?”
卡爾的視線觸及格雷厄姆胸前的教會徽記,身體瞬間繃緊,那是刻在血脈裡的仇恨與恐懼。獸人與聖光教會的仇恨,早已延續了數百年。
“我不是來傷害任何人的。”
卡爾急忙解釋,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調。
“我隻是……隻是想來看看這裡的情況。”
“什麼情況?”艾倫追問。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卡爾沉默了。
地牢裡隻剩下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
很久,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放棄了所有抵抗。
“我母親是人類。”他的聲音很輕,卻在死寂的地牢裡異常清晰,“她被獸人擄走,然後……生下了我。”
“在獸人部落,我們這樣的混血,是恥辱的象征。我們沒有地位,沒有權利,隻能做最臟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食物。”
艾倫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