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克的吼聲,是一柄砸碎虛偽和平的重錘,狠狠敲在戰場那根早已緊繃到極限的弦上。
混亂,是野心家最好的土壤。
他那雙屬於掠食者的渾濁眼球裡,倒映著人類陣營的分裂與猜忌。所謂“奪回族人”的狹隘目標,在此刻顯得如此可笑。
真正的獵物,已經出現了。
人類王國的權力更迭,北境公爵的公開背叛,這一切都意味著舊秩序的崩塌。而崩塌,就意味著無主之地,意味著可以被肆意搶奪的財富與權力。
艾倫沒有理會巴洛克那毫不掩飾的、審視貨品般的目光。
他的視線,穿過那些因首領意圖不明而躁動不安的獸人戰士,精準地鎖定了雷金納德公爵。
公爵的臉色,是一種被抽乾了所有血色的灰敗。
他像是被掏空了內臟的木偶,隻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那身曾象征著榮耀與權力的華麗全身鎧,此刻更像是一具焊死在他身上的沉重囚籠,壓得他喘不過氣。
“公爵。”
艾倫的聲音不高,卻在滿是血腥味的空氣中,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
“你現在,還要執行你那可笑的‘逮捕令’嗎?”
他向前踏出一步。
腳下的碎石與斷裂的箭杆,發出“哢嚓”一聲脆響,在死寂的戰場上格外刺耳。
“還是準備作為鐵鑰匙商會的一枚棄子,毫無價值地死在這裡?”
這句話,是審判。
也是遞給公爵,以及他身後那些茫然騎士們的,最後一條活路。
公爵的身體劇烈地一顫。
他緊握著劍柄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呈現出一種死人般的慘白。
他不是傻子。
克勞德當著所有人的麵,將他像一塊垃圾一樣丟棄,這意味著什麼,他比誰都清楚。
退路,已經斷了。
前方,是艾倫和他那些雖然疲憊、卻眼神堅毅的士兵。
側麵,是巴洛克那群磨著獠牙,隨時準備撲上來撕咬一口的野獸。
而他曾經以為最堅實的靠山,那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已經宣判了他的死刑。
陰影的邊緣,克勞德對這片由他親手締造的混亂景象十分滿意。
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快感,讓他嘴角的弧度愈發愉悅。
他不再停留,轉身,身影如融化的墨汁,悄無聲息地向來時的黑暗中退去。
“好好享受我為你們準備的舞台吧,三位。”
一道幽靈般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維度飄來,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留下詭異的回響。
“希望你們,能演出一幕讓我滿意的戲劇。”
黑袍人的身影徹底消失。
但他留下的這個爛攤子,和他帶來的那些致命信息,卻讓整個戰場的局勢,變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複雜,也更加危險。
最大的威脅暫時離場。
但火藥桶的引線,已經被他親手點燃。
卡爾終於衝到了莉娜的身邊。
他雙膝跪地,動作僵硬而笨拙地將昏迷的妹妹攬進懷裡。
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指尖帶著最後一絲希望,顫巍巍地探向她的鼻下。
一股微弱,但平穩的氣流,觸碰到了他的皮膚。
還活著。
卡爾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驟然一鬆,整個人幾乎要虛脫下去。他大口喘著氣,開始仔細檢查她的傷勢。
從眼、耳、口、鼻中流出的血跡已經凝固成暗紅色的血痂,身體不再痙攣抽搐,那微弱的生命體征,正在一絲一絲地緩慢恢複。
卡爾抬起頭。
他的目光,越過混亂的戰場,落在不遠處那個正在發號施令的年輕身影上。
艾倫。
那眼神裡,翻湧著警惕,交織著懷疑,但更多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痛恨,卻無法否認的感激。
這個男人,是敵人。
可他同樣清楚,如果不是艾倫拚死拖延,如果不是他那幾句話徹底瓦解了公爵的攻心之計,莉娜甚至等不到失控,就會被公爵的騎士們亂箭射殺。
艾倫沒有注意到身後那道複雜的視線。
他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將眼前的一切化作冰冷的數據進行分析。
“格魯!托馬斯!”
他低聲喝道。
兩人立刻來到他的身邊,形成一個穩固的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