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風，已經褪儘了初春的微寒，帶著溫軟的濕意拂過校園。空氣中彌漫著草木蓬勃生長的氣息，夾雜著新翻泥土的清新，以及即將到來的盛大節日——明遠中學五十周年校慶的熱烈預熱氛圍。
巨大的紅色橫幅在教學樓前高高懸掛，五彩的氣球點綴著操場四周的灌木叢。各個班級負責的展板區域正如火如荼地布置著，學生們拿著顏料盤、膠帶和噴漆，嘰嘰喳喳地忙碌著。穿著校服的青春身影穿梭不停，臉上洋溢著參與盛事的興奮與期待。
高二3）班的生物課代表，同時也是這次班級展板主設計師的許清瑤，正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調整著一塊立起來的海報邊緣。她今天紮了個清爽的高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優美的脖頸線條，簡單的白色t恤配水洗藍牛仔褲，外罩一件薄薄的淡紫色棒球服，整個人在明媚的光線下像一株初綻的百合，清新脫俗，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專注氣場。
海報的主題是“基因密碼與生命奇跡”，構思正是那次深夜快餐店討論後優化的最終版。深海藍到宇宙銀的漸變背景顯得深邃而神秘，中央dna雙螺旋結構被設計成流光溢彩的立體效果，周圍環繞著抽象的電波和從顯微視角放大的、極具藝術感的細胞結構圖。配色大膽、線條流暢，科技感與生命力完美融合，在眾多展板中顯得尤為搶眼。
“左邊，左邊再抬高一點點！對！小心！”許清瑤指揮著下方的同學。她的目光敏銳，力求每一處細節都精準到位。
“好了嗎，瑤瑤？”下麵扶著梯子的正是她的“得力助手”兼靈感衝突對象——江韻華。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連帽衛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結實的手腕，此刻正仰著頭，微微眯著眼，陽光有些晃眼。他的一隻手穩穩地扶著梯子的側邊，另一隻手虛抬著，做出保護的姿態。
“嗯，這邊可以了！”許清瑤滿意地拍了拍手，從梯子上敏捷地跳下來，穩穩落地。她拍了拍身上的浮塵，臉上帶著完成階段性任務的鬆快笑容，額角滲出細微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光。“辛苦啦！”她側頭對江韻華說，語氣帶著一絲熟稔的輕快。
“還行，比跑八百米輕鬆。”江韻華聳聳肩，遞給她一瓶剛擰開蓋子的礦泉水，自己也拿起一瓶灌了一大口。水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喉結滾動。他目光掃過煥然一新的海報，嘴角彎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確實比上次強多了，不愧是花了兩個晚上折騰出來的東西。”那話裡，帶著點調侃，又藏著不易察覺的欣賞。
“那是自然！”許清瑤毫不客氣地接過水，小口喝著，眉宇間是年輕人特有的自信神采，“藝術追求永無止境。不過……韻華，你說咱們生物組整體展區這個燈光布置，晚上效果會好嗎？總覺得亮度不太夠……”她把礦泉水瓶還給江韻華，又蹙起眉頭，開始思考下一個環節。
江韻華看著她認真的側臉，夕陽金色的餘暉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他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隨即迅速收回目光，低頭假裝整理工具：“我帶了強光手電來模擬試試？晚上燈光調試組還要來協調一次，我們再跟組長提一下亮度問題。”他總能快速跟上她的思路，提供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
不遠處的一排宣傳欄前，身著米白色職業套裙的林雪萍正作為生物教研組組長，和另外幾位老師以及學生代表一起，檢查著各年級上交的、即將在藝術中心集中展覽的精美生物研究手抄報、創意模型照片和重要科研成果展示圖。
春日的暖陽透過香樟樹葉的間隙灑下，在她肩上跳躍。她時而微微傾身，指著某幅作品低聲與身邊的師生交流，眼神專注而帶著鼓勵；時而翻開記錄本，用筆認真記錄下意見。她的專業素養在這種場合下展露無遺，溫和卻不失權威，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沉靜優雅的魅力。許多經過的學生都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或投去欽慕的目光。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宣傳欄側後方的小道上。江明華穿著剪裁合體的卡其色風衣，裡麵是簡單的深色針織衫，臂彎裡搭著西裝外套，看樣子剛從某個會議或應酬場合出來。他停下腳步，目光準確地鎖定了人群中的林雪萍。沒有立刻打擾，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在光影交錯中忙碌而專注的側影。風衣的衣角被微風輕輕掀起，傍晚柔和的光線給他挺拔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溫潤的光暈。
直到林雪萍似乎感覺到什麼，下意識地抬起頭，兩人的視線隔著攢動的人頭和明亮的展板在空中相遇。她眼中的專業審視和忙碌瞬間被溫柔的訝異和一絲欣喜取代。她對著身側的同事低語幾句，隨後便朝著江明華的方向快步走來。
“會議結束了？怎麼來學校了？”林雪萍在他麵前站定，因為剛才的走動，氣息微促，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
“結束得比預期早。想著你肯定還在學校忙校慶的事，過來碰碰運氣。”江明華看著她頰邊的紅潤，忍不住抬手，用指腹極其自然地擦去她鬢邊不知何時沾上的一點細小的白色粉筆灰，動作輕柔得如同拂去一片羽毛。“看來是猜對了。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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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的觸感帶著微涼的體溫滑過皮膚，林雪萍的心尖像被羽毛輕輕搔過，微微悸動了一下。她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顫了顫，聲音放軟了些：“還好，在收尾檢查和協調。你怎麼知道我會在……”
“心有靈犀？”江明華低笑一聲，把臂彎裡的西裝外套遞給她，“看你穿得單薄，傍晚起風了，加一件。”
林雪萍下意識接住帶著他體溫和清冽須後水味道的西裝外套，一股暖意包裹住她微涼的指尖。還沒來得及穿上，身後就傳來學生代表的呼喚：“林老師，您看看這個分區布局圖這樣調整行不行？”
林雪萍歉然地看了江明華一眼，迅速又換上溫和卻利落的專業態度，轉身走向學生：“稍等，我這就過來。”她邊往那邊走，邊匆匆將江明華的西裝外套披在自己肩頭。寬大的西裝將她纖細的身影襯得更加玲瓏，衣擺垂至大腿中部，平添了幾分屬於教師的柔美和一絲隱秘的、屬於戀人的氣息。
江明華眼底的笑意更深，也不催促，隻是雙手插進風衣口袋，悠閒地踱步到宣傳欄前，瀏覽起那些充滿創意和熱情的學生作品。他的目光掠過一張張色彩斑斕的細胞結構藝術圖、一篇篇字跡工整的生物探究小論文……偶爾停駐在一兩幅特彆出彩的作品上，若有所思。這些年輕而富有想象力的表達，讓他想起了那個舊社區公共空間改造項目的設計初稿，同樣是需要在嚴謹與創新之間尋找平衡的藝術。
時間在忙碌的間隙悄然溜走。當最後一塊展板的燈光調試初步協調完畢，宣傳欄前的收尾工作也告一段落。夕陽已經完全沉入了地平線，天邊隻剩下一抹溫柔的紫灰色。空氣裡的濕度明顯增加了，帶著一股即將下雨的泥土氣息。
“都七點多了，”林雪萍輕輕按了按有些酸脹的眉心，對身邊的同事和學生說，“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到這裡。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有硬仗要打。”
人群散去，喧囂了一天的校園漸漸安靜下來，隻剩路燈次第亮起，在地麵拖出長長的、搖曳的影子。林雪萍走回江明華身邊，將西裝外套拿在手裡，有些歉然：“讓你等這麼久。”
“工作要緊，我正好欣賞了一下未來的生物學家們的傑作。”江明華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西裝，幫她展開披好，順便替她撫平肩後一絲不存在的褶皺。“餓了吧？想吃什麼？”他垂眸看著她略顯倦意的臉龐，聲音放得更輕，“帶你去個能歇歇腳的地方。”
林雪萍確實感到疲憊，胃也有些空癟，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種工作完成後的鬆弛感，以及看到他耐心等候的安心。她點點頭，眼睛微微彎起，卸下了工作時的嚴肅，流露出純粹屬於林雪萍的溫柔：“聽你安排。”
他們沒有開車。穿過校園的林蔭道，沿著學校附近一條種滿法國梧桐的靜謐老街緩緩步行。路燈將兩人並肩前行的影子拉長又縮短，重疊又分開。晚風帶著濕潤的涼意拂麵，吹動著林雪萍肩頭披著的西裝衣襟和鬢邊的碎發。她微微縮了縮脖子。
“冷了？”江明華敏銳地察覺到，腳步放緩，側身更靠近她一點，用寬闊的肩膀為她擋去一部分風。風衣的衣料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沒有直接攬她入懷，但這種體貼的靠近，在靜謐的街頭，比擁抱更有一種含蓄而持久的暖意。
“還好，”林雪萍攏了攏西裝外套，感受著布料上傳來的屬於他的溫度和氣息，像一個小小的、無聲的擁抱，“有你這個移動火爐擋風呢。”
江明華輕笑出聲：“那看來我這火爐得繼續保持供暖功率了。”
談話間，幾絲細微的、涼涼的觸感落在林雪萍的額發上。緊接著，更多的、細密的雨點開始無聲地灑落，在路燈的光暈裡劃出細線，打在梧桐樹葉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
“下雨了。”林雪萍抬起頭，幾滴雨水恰好滴落在她的睫毛上，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
江明華迅速抬眼掃視前方街區，一把牽起她的手：“跟我來，前麵拐角有家咖啡館，先去避避。”
他的手心溫暖而乾燥，包裹住她略顯冰涼的手，牽著她快步向前小跑。雨絲雖然細密，但打在臉上身上很快形成了一層細小的水珠。林雪萍跟著他的步伐，感受著他牽手的力度，看著他在細雨中奔跑的背影，竟有種莫名的安心和……一絲少年氣般的浪漫。
推開那間名為“琥珀時光”的咖啡館木門，溫暖乾燥的空氣裹挾著咖啡豆濃鬱的醇香和輕柔舒緩的爵士樂，瞬間將人包裹。店裡人不算多，燈光是柔和的暖黃，氣氛安靜而愜意。江明華拉著她在一個靠窗的角落沙發卡座坐下。
“抱歉，有點急了。”江明華鬆開她的手，替她拂去肩膀上沾濕的水珠。他的頭發也被雨水打濕了幾縷，濕漉漉地垂在額前，柔和了他平日的精明乾練，平添了幾分難得的隨意和不羈。
“沒關係，這雨來得正好。”林雪萍摘下肩上濕了大半的西裝，放在旁邊的空位上，看著窗外逐漸綿密起來的雨幕，“反而有種……洗刷掉一天疲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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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適時遞上菜單和溫熱的檸檬水。江明華點了一杯熱美式和一份招牌意麵。林雪萍點了一份凱撒沙拉和一杯熱牛奶。
“晚上喝咖啡沒關係？”林雪萍問。
“習慣了，晚上還要看兩份合同，”江明華揉了揉眉心，隨即補充道，“放心，不是那個舊社區的圖紙了，那個基本定稿。是兩個新接的小型茶室改造項目，比較常規，明天上午約了人在工作室談細節。”他談起工作時語氣簡潔明了，並不顯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