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瑤隻覺得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撞在自己肩側,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向後踉蹌跌去。她撞到了身後一個堆滿舊坐墊的角落,柔軟的緩衝讓她沒有直接撞在牆上。
就在她跌出的刹那!
“嘩啦啦——轟!”
道具架沉重地砸在了那張絨布桌子上!桌上的水杯被震得跳起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無數的稿紙、文件夾被撞得漫天飛舞!更嚴重的是,那沉重的木架子帶著衝力倒下來,邊緣一角正好刮擦到了江韻華躲避不及的右腿膝蓋側後方!
“唔!”江韻華悶哼一聲,左腿膝蓋重重地磕在堅硬的地板上,身體也被飛濺的雜物帶得一個趔趄,但他用右手強撐著地板穩住了身體沒有摔倒。一股尖銳劇烈的疼痛從右膝外側瞬間傳來,火辣辣一片,伴隨著一陣明顯的麻痹感。
時間仿佛在巨響後凝固了一秒。
陸子峰和陳浩完全懵在了原地,臉色煞白。
李筱悠和林雪萍驚得從角落裡彈了起來。
江明華更是瞳孔驟縮,猛地推開身前的椅子衝了過去!
“韻華!!”
“清瑤!韻華!沒事吧?”
驚魂未定的混亂中,驚叫和詢問聲此起彼伏。
“咳咳…我…我沒事…”許清瑤被坐墊包圍著,撐著旁邊的牆站了起來。她臉色微白,胸口劇烈起伏,被撞開的左肩隱隱作痛,但更讓她心臟揪緊的是被推開前那一個電光火石間看到的景象——江韻華撲過來時,義無反顧的側臉和他試圖擋開東西的手臂。以及此刻,那個剛剛救了自己的男生正弓著身體,臉色痛苦地捂著自己的右膝!
她顧不得自己的肩膀,踉蹌著越過散亂在地上的道具和紙片,急步衝到江韻華身邊,聲音因為驚嚇和後怕而有些發顫:“韻華?!腿怎麼了?傷到哪了?快讓我看看!”她蹲下身,急切的目光在他痛苦蹙起的眉頭和捂住膝蓋的手上來回掃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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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江明華也已經衝到了跟前,臉色鐵青,一把扶住了弟弟搖搖欲墜的手臂,穩住他的身體,聲音緊繃到了極點:“傷到腿了?怎麼撞的?彆亂動!”
林雪萍看著眼前一片狼藉和被眾人包圍著的江韻華,隻覺得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職業的冷靜讓她瞬間壓下了所有的驚慌和私心,她是老師,這裡有她的學生受傷了!她快速掃了一眼現場,確定沒有其他人被波及,立刻對旁邊驚魂未定的李筱悠和陸子峰下令:“筱悠!檢查一下清瑤有沒有受傷!陸子峰!你和陳浩趕緊把架子抬起來!彆造成二次傷害!李薇!”她叫住了一個剛跑進來的舞蹈隊女生,“去一樓校醫室!快請楊校醫來!就說排練室有學生腿外傷!”
她的指令清晰有力,瞬間穩住了混亂的局麵。李筱悠立刻去查看許清瑤的肩膀,陸子峰和陳浩慌忙去抬倒下的架子,叫李薇的女生轉身飛奔而去。
林雪萍沒有立刻湊近江韻華,老師需要掌控全局,尤其在這種敏感的時刻。她努力忽略掉自己作為“嫂子”的擔憂和那種因身份重疊帶來的窒息感,把目光轉向唯一可能有醫學常識的人——江明華正蹲在弟弟身邊,小心地卷起他寬鬆運動褲的褲腿,準備查看傷勢。
“小心點!”林雪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職業理性死死壓著洶湧的私人情緒。
江明華點點頭,動作更加輕柔。他小心地將江韻華右腿膝蓋處的褲管卷到膝蓋上方幾寸。一道清晰刺目的傷口瞬間暴露在空氣中——大約有兩寸長,不深,但表皮完全刮破了,邊緣有些細微的撕裂卷起,正不斷地往外滲著混著灰塵的血珠。旁邊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青紫起來,看起來觸目驚心。
“嘶——”江韻華倒抽一口冷氣,傷口接觸到空氣的刺痛感和皮下組織的鈍痛讓他整條右腿都在微微顫抖。他額頭已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還好,皮外傷。”江明華快速判斷著,聲音低沉而穩定,既是安慰弟弟,也是說給旁邊的林雪萍聽,“骨頭應該沒事,就是撞狠了,挫傷肯定嚴重。清瑤?”他抬頭看向旁邊同樣白著臉、緊張盯著傷口的許清瑤,“有乾淨的水和紙巾嗎?或者濕巾?先應急處理一下。”
“有!我有紙巾!濕巾…等等,我包裡有!”許清瑤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跑到自己放在角落的背包前,飛快地翻出半包沒用完的濕紙巾和一包抽紙。
“楊校醫應該很快來。”林雪萍看著那道傷口和腫脹的程度,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但職業習慣讓她開始思考後續處理流程。作為老師,她此刻必須冷靜。目光掠過許清瑤那雙因擔憂和自責而蒙上水光、卻依舊強撐著去拿東西的漂亮眼睛,心頭無聲地歎息。這傻小子……
楊校醫很快被李薇帶著跑了過來,一個提著藥箱的中年女老師。
“怎麼回事?讓開點我來看看!”楊校醫雷厲風行地推開眾人,蹲下身查看江韻華的傷口。她用消毒濕棉球小心地清理著傷口周圍的灰塵和血汙。酒精碰到傷口的刺激讓江韻華疼得猛地縮了一下腿,悶哼出聲。
“彆動!”楊校醫命令道,動作麻利地開始塗抹碘伏消毒液。
“嘶——!”這次,劇烈的灼痛感讓江韻華忍不住低呼出聲,額角的汗水流得更快。
“韻華…忍住點…”許清瑤蹲在他旁邊,遞過來新的濕巾供校醫擦拭用過的棉球,聲音輕柔得像一陣風,帶著滿滿的擔憂和一絲細微的哽咽。她看著江韻華疼得齜牙咧嘴卻強忍著不動的樣子,那隻沒有受傷的右手緊緊握著旁邊一個翻倒的折疊椅椅背,用力到指節發白。
江韻華抬起頭,視線正好撞進許清瑤那雙因心疼而泛紅、如同浸在湖水裡的黑水晶般的眼眸裡。她離得很近,眼裡的心疼和自責一覽無餘。被她這樣專注地看著,仿佛所有叫囂著的疼痛都被這道目光溫柔地隔絕了一部分,隻剩下一種更強烈的、難以形容的悸動,在心頭衝撞。他甚至覺得,這瞬間的疼痛,似乎…也值了。他努力扯出一點笑容,用有些發抖的聲音擠出兩個字:“沒…事。”
看著楊校醫麻利地處理包紮傷口,江明華才徹底鬆了口氣。他退後一步,目光下意識地在人群裡尋找。林雪萍正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背對著他們,似乎在向陸子峰和陳浩了解剛才的具體情況。她微微低著頭,側臉線條依舊繃得很緊,在黃昏漸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平靜,但身為最熟悉她的人,江明華敏感地捕捉到她垂在身側的右手正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那細微到難以察覺的顫抖,泄露了她心中遠非外表那般鎮定的波瀾。她不僅作為老師在現場處理事故,她更是……他的女朋友,受傷的是他的弟弟,是她所教授的班級裡一個特殊的學生。
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心疼弟弟的傷,感激許清瑤拿來了應急用品這減輕了他和雪萍許多麻煩),更心疼雪萍此刻必須強壓下的所有私人情緒。他悄悄繞開人群,走到她身邊。陸子峰和陳浩還在懊惱地低頭承認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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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萍感覺到他靠近的氣息,身體幾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沒有回頭。江明華沒有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舉動,隻是站在她左側半步之後,肩膀幾乎要貼上她的肩膀。在這個嘈雜混亂的背景下,在她被多重身份壓得幾乎喘不過氣的間隙,他用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地替她分擔那份無形的重量和擔憂。他甚至沒有看她,目光落在正在被楊校醫包紮的弟弟身上,但放在身側的手指,卻微微動了一下,輕輕地、極其短暫地,碰了一下林雪萍攥著衣角那隻手的手腕外側。僅僅是一觸即分,帶著汗水微熱的溫度,傳遞著無聲的安撫:我在。都過去了。辛苦了。
這一個細微到不可能被任何人注意到的觸碰,卻像一股微弱的電流,瞬間穿透了林雪萍因為極度緊張和刻意壓製而變得有些麻木的神經末梢。像冬日裡忽然觸碰到的一小團暖意,讓她緊繃的指尖驀地鬆開。一直緊攥著的衣角從手中滑落。她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從深水中浮出水麵。那如影隨形的身份窒息感,竟然因為這微小的觸碰和身後他堅實的體溫,奇跡般地消散了大半。
她沒有回頭看他,也沒有去回應那個觸碰。但她挺直了微彎的背脊,重新抬起頭,看向陸子峰和陳浩的目光變得更加清晰而有力:“……事故原因等楊校醫處理完傷口再總結,現在先協助善後。”她的聲音恢複了完全的冷靜平穩,甚至比平時上課時還要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威嚴。隻有她自己知道,那片混亂驚惶的心湖,是因為靠近了誰,才得以重歸寧靜。
江明華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隻有他自己才能感覺到的弧度。
另一邊,楊校醫已經用消毒紗布和繃帶小心地將傷口包紮好。那圈白色的繃帶裹在江韻華的膝蓋上,在少年淺灰色的運動褲對比下格外醒目。
“行了小夥子,”楊校醫拍了拍他的肩膀,“傷口處理好了,就是皮外傷,彆沾水,按時換藥。不過這右腿近期儘量彆用力,尤其是跳躍奔跑,挫傷恢複需要時間。回家好好休養幾天,暫時彆參加劇烈活動了,包括什麼排練。”楊校醫最後一句特意加重了語氣,目光掃過許清瑤和陸子峰等人。
江韻華鬆了口氣,但聽到“不能參加排練”,臉色又垮了下來。
“沒事,”許清瑤的聲音立刻在他耳邊響起,異常柔和堅定,“彆想排練的事了,先養好傷。”她遞給他一張乾淨的紙巾擦額頭沒乾的汗珠。
楊校醫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收拾好藥箱站起身。陸子峰和陳浩趕緊上前又是道歉又是表示後續責任全由他們承擔。
“行了,楊老師處理得及時,也算有驚無險。”林雪萍打斷了他們的自我檢討,“陸子峰、陳浩,幫忙把韻華扶到走廊邊的長椅上坐著休息,等會兒看看他怎麼回家。筱悠,清瑤,幫楊老師整理一下藥箱和這裡散落的東西。其他人沒什麼事就先走吧,彆堵在這裡了。”
人群開始散去,嘈雜聲漸低。江明華走過去,代替陸子峰,穩穩地架起江韻華的手臂。許清瑤也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幫忙扶著另一邊。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江明華衝她微微點了下頭:“我來就行。”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既保護了弟弟的自尊不想在喜歡的學姐麵前太狼狽),也避免了更多的肢體接觸帶來的尷尬。許清瑤收回手,默默跟在他們旁邊,看著江韻華被哥哥扶著,右腿幾乎不敢用力,一瘸一拐地艱難移動。書包則被林雪萍主動接了過去。
走廊的長椅是冰冷的金屬材質。江明華小心翼翼地扶著江韻華坐下。秋天的傍晚來得早,夕陽的餘暉已經褪儘了金色的鋒芒,隻剩下淺淡的橘紅,無力地塗抹在高聳的教學樓牆壁上。一陣帶著涼意的秋風穿過空曠的走廊,卷起幾片乾枯的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地上。許清瑤下意識地攏了攏敞開的校服外套。
林雪萍站在幾步之外,手裡提著江韻華的書包,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們。她心裡很清楚接下來的安排:由江明華送江韻華回家是最合適的。但身為老師,尤其是江韻華的老師,她還需要說點什麼。而作為“林老師”,似乎又不必說太多。這種身份的反複切換帶來的疲憊感,在那混亂平息後悄然浮了上來。
“韻華,”林雪萍開口,聲音是慣常的清冷,帶著一絲教師式的疏離,但細聽之下,卻有一點點難以言喻的溫和,“回去好好休息,按時換藥。體育課、課外活動暫停幾天,下周的生物課晚自習內容,我讓你哥帶筆記給你。”她把“讓你哥帶筆記”這個安排說得格外自然,巧妙地繞開了所有可能引起尷尬的師生單獨交接。這也是唯一能既儘到責任,又最大限度保持距離的方式。
江韻華抬頭看了林雪萍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嗯,知道了,林老師。”他在“林老師”這個稱呼上刻意加重了語氣,似乎也在努力強調著界限。
林雪萍微微頷首,視線轉向江明華:“那你照顧一下他。路上小心。”她把書包遞給了江明華。所有的話語都中規中矩,無可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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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江明華接過書包,簡短有力的兩個字,蘊含著隻有兩人才懂的含義。
林雪萍沒有再多停留,對楊校醫點頭示意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抿著嘴唇的許清瑤,轉身離開了。高跟鞋敲擊著空曠走廊的水泥地麵,發出清脆而漸行漸遠的聲音。落日的餘暉將她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長,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孤清。
江明華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眼神深邃。他很清楚,那個瞬間,她轉身離去的背影裡,混合著作為教師必須恪守的冷靜和作為“林雪萍”此刻悄然退場、將空間讓給家人的細微失落。他轉過頭,拍了拍江韻華的肩膀:“走吧,能站起來嗎?”語氣輕鬆了不少。
“能。”江韻華咬咬牙,一手撐著冰冷的金屬椅,一手撐著哥哥的手臂,左腿用力,艱難地站了起來。右腿的疼痛和束縛感讓他額頭再次滲出汗珠。
“清瑤,我們先走了。”江明華對一直默默守在旁邊的許清瑤說。
“嗯。”許清瑤點頭,目光再次落回到江韻華包裹著白色繃帶的膝蓋上,眼神複雜,帶著滿滿的擔憂和一絲殘留的心悸,“韻華…路上小心,好好休息。”她聲音很輕,在空曠的走廊裡卻格外清晰。
江韻華剛被哥哥扶著邁出一步,聽到這輕柔的囑咐,腳步頓了一下,抬頭看向許清瑤。夕陽的光線在她發頂染上一圈朦朧的金邊,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盛著毫不掩飾的關心。心頭那點因疼痛和行動不便的煩躁,被她這專注的一瞥奇異地撫平了大半。他努力地揚了揚沒什麼血色的嘴角,算是回應了一個笑容,然後轉過頭,在江明華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艱難而緩慢地朝校門外挪動。
許清瑤站在原地,看著少年瘦削而倔強的背影在哥哥的支撐下漸漸變小、被走廊的陰影吞沒。剛才推開她的那個瞬間、他痛得蹙眉卻強忍的樣子、還有那個對她露出的、有點傻氣的蒼白笑容……像一幀幀慢放的電影畫麵,在她腦海中不斷回放。一種混合著感激、後怕、心疼和某種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的情緒,像這深秋的晚風,無聲地包裹住了她。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手臂。
風,似乎更冷了。但心頭那一點因少年身影而留下的漣漪,卻帶著一絲未名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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