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萍剛在紙上寫完一段關於“基因編輯技術在罕見病治療中麵臨的倫理困境”的要點,聞言抬起頭:“嗯?應該有空,怎麼了?”她的眼神清澈,帶著詢問。
江明華從他那設計感極強的灰色帆布公文包內側口袋裡,小心地抽出兩張薄薄的紙質票券,遞到林雪萍麵前:“下周五晚上七點半,市藝術中心音樂廳。楊鬆林指揮率愛樂樂團的本季閉幕演出,重頭戲是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期待,“票是托朋友留的,位置不錯。我記得你大學時選修過《西方音樂賞析》,這門課可是你少數沒考第一但也念念不忘的幾門課之一。”他帶著點笑意補充道,精準地戳中了她當年因為迷戀這部協奏曲的第三樂章而通宵聽唱片的回憶,“而且,我們好像……很久沒一起好好聽場音樂會了?”
票麵上精美的字體和藝術中心的燙金標誌在林雪萍眼前展開。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那宏大深沉又充滿浪漫激情的旋律,尤其是曾被電影《時光倒流七十年》引用、如同靈魂低語般的第三樂章主題,瞬間擊中了她塵封在記憶深處的柔軟與悸動。當年那個為了聽明白這部作品的不同版本,縮在圖書館視聽室戴著笨重耳機,心潮起伏卻故作平靜的少女時光,仿佛被這小小的票券悄然喚醒。而上一次和江明華肩並肩坐在音樂廳裡,沉浸在純粹的旋律海洋中,好像……真的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到模糊了具體的細節,卻清晰記得那種靈魂相契的美好感受。
一種夾雜著欣喜和感動的暖流瞬間湧上心頭。她沒想到他連這些細節都記得,甚至將它們變成了一個具象的、令人期待的邀約。林雪萍的眼睛亮了起來,像瞬間落入了星光,唇角的笑意如同漣漪般緩緩漾開,帶著清晰的驚喜和溫柔:“當然有空!太好了,這票太難得了。”她的手指輕輕撫過票麵,語氣裡滿是欣然應允,“我很喜歡,非常喜歡。”不僅僅是喜歡這場音樂會,更是喜歡他這份細水長流、卻總能恰到好處地觸及她內心深處的用心。生活中偶爾的儀式感和浪漫,猶如平凡沙礫中的珍珠。
“那就這麼定了。”江明華看到她毫不掩飾的開心,心情也格外舒暢,仿佛工作上的難題徹底被此刻的滿足替代。
對麵的許清瑤從厚厚的習題冊上抬起頭,耳朵靈敏地捕捉到了“音樂會”這個關鍵詞。她立刻眼睛放光,充滿向往地感歎:“哇!拉赫瑪尼諾夫的‘拉二’鋼琴協奏曲!超級經典的!聽說這次請的是國際上都很有名的青年鋼琴家……好羨慕啊林老師!”少女情懷總是帶著點對浪漫藝術氛圍的天然向往。
江韻華聞言,抬頭看向自家哥哥,挑了挑眉,語氣帶著點揶揄:“哥,你這情報工作做得夠仔細的啊?”明顯是在調侃他連嫂子大學選修課的排名和愛好都門兒清。
江明華坦然接受了弟弟的調侃,甚至帶著點理所當然的自豪,隻是橫了江韻華一眼,意思是“小子管好你自己”。他轉過頭,對林雪萍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和分享的喜悅補充道:“其實票是上周就拿到了,特意等你今天忙過那兩節重要的公開課才告訴你。”他知道她為那兩節課付出了多少心力,不想在備課時分她的神。
這份體貼入微,讓林雪萍心底的暖意更甚。她點點頭,小心地將那兩張承載著期待的票券收進自己隨身的手包夾層裡,動作輕柔真實,如同收藏起一份獨屬於兩人的、關乎聲音與情感的契約。
窗外的落日已沉入地平線大半,餘暉將天際染成濃烈的橘紅與紺紫,晚霞流雲映照著這座城市的輪廓。咖啡廳裡的燈光適時亮起,柔和地灑下來。
許清瑤看看時間,輕輕碰了碰江韻華的胳膊,小聲提醒:“喂,差不多該走了,晚自習數學小測占座要緊。”
江韻華點點頭,開始利落地收拾桌上的書本和文具。
林雪萍也整理好教案和課本,江明華關掉電腦,將圖紙和規範手冊收攏。
四人收拾完畢,一起走出“墨痕”咖啡廳。初夏的晚風帶著褪去燥熱後的溫潤,輕輕拂過臉頰,很是舒服。校門方向離這裡還有段距離,林雪萍和江明華不趕時間,便和他們一起往學校方向走,正好也散散步。
江韻華和許清瑤走在前麵兩步遠的地方。許清瑤手裡抱著那本厚重的奧數題集,腳步卻輕快得像隻小鹿。大概是因為那道困擾她許久的難題在江韻華的“點撥”下順利解決,此刻心情格外舒暢,晚風似乎都格外清爽。她忍不住微微側身,一邊倒著走,一邊興致勃勃地對著江韻華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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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江韻華,下周六晚上年級不是有個小範圍的高難度數學集訓嗎?聽說請了去年io的金牌教練來特訓。你去不去?”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滿了對挑戰的期待和對知識的渴望。在頂尖學術的領域,她同樣有著不服輸的勁頭和對更強者的向往。
江韻華雙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裡,步伐隨意卻沉穩,目光落在她因為興奮而微微發亮的臉龐上,淡淡應道:“去。機會難得。”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但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從來不會錯過這種能真正學到東西、挑戰自身極限的場合。
許清瑤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了然笑容,又倒回幾步變成並排走,用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那行,到時候筆記共享。省得我又在哪一步卡半天。”她毫不客氣地直接預約了他的智力成果,語氣理所當然,卻又帶著一種隻有親密夥伴間才有的熟稔和信賴。
江韻華沒說話,隻是微不可察地揚了下下巴,算是默認。他的目光掃過她帶著狡黠笑意微揚的嘴角,掠過她束起的高馬尾在晚風中輕輕擺動的發梢,最後落在前方被夕陽拉長的兩人並行的影子上。初夏傍晚的光線將他們輪廓清晰的影子投在街道上,像一張無聲的剪影畫。晚風習習,少女身上淡淡的檸檬草洗發水的清新香氣若有似無地飄來,混合著她說話時輕快的語調,構成了一種獨特而令人安心舒適的氛圍。
這短暫的沉默,並未讓許清瑤停下話匣子。她很快又興奮地聊起了集訓可能涉及的題型和她對一些特殊解法的猜想,清脆的聲音在傍晚寧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有活力。江韻華偶爾簡短地回應一兩個字,更多的時候是在傾聽,目光落在她不斷開合的嘴唇和神采飛揚的眼睛上。夕陽金色的光芒給她的發絲和側臉輪廓鑲上了一道細細的金邊,年輕蓬勃的生命力在光線下蓬勃綻放。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如同投入湖麵的一顆小小石子,在他平靜的心湖中心悄然擴散開一圈漣漪,帶著點溫暖的、微醺的悸動。這一刻的並肩同行,與在喧囂快餐店裡的討論、在咖啡館的並肩“戰鬥”都不同,有著一種獨屬於傍晚安寧的、朦朧的美感。
走在稍後一步的林雪萍和江明華,默契地放緩了腳步,將前方年輕人低語的“二人世界”空間留給他們。
“看著他們,真有點像我們那時候的樣子。”林雪萍看著前麵兩個孩子充滿活力的背影,輕聲對身邊的江明華說,語氣帶著淡淡的懷念和由衷的欣賞,“隻是我們那會兒……好像沒他們這麼多花樣。”
江明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神深邃溫和:“時代不同了。他們現在比我們那會兒懂得表達,也敢想敢做。”他指的是許清瑤的主動和對目標的明確追求。說著,他低頭看向林雪萍,眼神裡有溫暖的笑意流淌,壓低聲音,“不過,論耐心和細致,我覺得還是你當初把我追得團團轉的時候更勝一籌。”
林雪萍猝不及防,臉上驀地飛起一片紅霞,下意識地反駁:“誰追你了!明明是你……”話到一半又頓住,想起當年一些自己“暗度陳倉”的小心思,有點窘迫。她抬手作勢要捶他一下。
江明華早有防備,敏捷地伸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順勢拉近了一步。他的手掌溫熱而有力,包裹著她的手腕,指尖在她腕骨內側柔軟的皮膚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帶著安撫的力度和親昵的觸感。“好吧,是我誤會了。”他從善如流地改口,但語氣裡的調侃和濃得化不開的情意卻毫不掩飾。他低下頭,聲音幾乎貼著她的耳畔,帶著溫熱的氣息,認真地說:“那下周五,讓我有個彌補當年不夠主動的機會?”
晚風帶著微熱的體溫吹過,他低沉的聲音裡飽含著的情意像羽毛輕輕拂過心湖,林雪萍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不爭氣地加快。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傳來他掌心的溫度,那輕柔的、安撫性質的摩挲,更像是在她心弦上不經意地撥動了一下。她抽回手,指尖卻仿佛還殘留著他熨帖的溫度。她低著頭,掩飾著微紅的耳根和眼中瀲灩的光,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那重新包裝過的邀約,卻比剛才鄭重而快速的答應更添了幾分含羞帶怯的甜蜜。
江明華看著她這副少見的情態,心底一片柔軟滿足,忍不住低笑出聲,那笑聲低沉悅耳,在黃昏的街道上傳得不遠,卻清晰地落入林雪萍耳中。他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替她攏了攏被晚風吹到頰邊的一縷碎發,指尖掠過她微燙的臉頰,動作溫柔得像在對待稀世珍寶。“走吧,送她們回學校,然後我們去吃點東西?我知道附近新開了家粵式小館,海鮮粥很不錯。”他轉移了話題,語氣恢複了一貫的沉穩,但那份濃情蜜意卻縈繞不散。
“好啊。”林雪萍點點頭,抬起眼,眸中水色瀲灩,笑意溫婉。晚霞最後瑰麗的光芒映照著她柔和恬靜的側臉和身邊男人挺拔的身影。前方不遠處,年輕男女的身影在通往學校的林蔭道上拉得很長,時而傳來少女清脆的笑語和少年低沉的應答。空氣中浮動著初夏草木萌發的清芬,以及一種名為心動的、若有似無的甜蜜氣息。這平凡的一天,因咖啡的香氣、解謎的喜悅、一份音樂的邀約和夕陽下的漫步相守,而被鍍上了一層溫暖而值得珍藏的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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