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肆無忌憚地傾灑在“墨痕”咖啡廳的原木桌麵上,形成一片溫暖明亮的光斑。空氣中混合著現磨咖啡豆深沉的焦香、新鮮烘焙甜點濃鬱的黃油氣息,以及書本紙張特有的乾燥墨香。這裡毗鄰江城大學,環境雅致安靜,是不少學生自習、小組討論,乃至老師們備課放鬆的熱門去處。
在靠窗光線最好的一張四人方桌旁,坐著兩對關係微妙卻又融洽的身影。
江明華和林雪萍占據了桌子一側。江明華麵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顯示著複雜的建築結構圖紙,旁邊攤開一本厚厚的建築規範手冊,他正蹙著眉頭,修長的手指在觸控板上移動,時不時在速寫本上飛快記錄幾筆。他穿著質地柔軟的灰色亞麻襯衫,袖口隨意地卷至小臂,露出線條清晰的手腕。他最近接的舊社區改造項目進入了深化設計階段,甲方對活動中心頂棚的承重結構提出了新的要求,他正在反複測算和構思方案。
林雪萍則斜斜地坐在他身邊,手邊放著一杯氤氳著熱氣的玫瑰紅茶,麵前攤開的是幾份高二年級的生物選修教材和教案草稿。她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紅藍兩色的記號筆,正專注地在書上做著批注,時而停筆凝思,微蹙的眉頭與江明華竟有幾分神似。她剛帶完兩節實驗課,此刻正利用下午沒課的時間,爭分奪秒地為下周的“基因工程倫理與社會影響”專題備課。陽光穿過玻璃,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扇形的陰影,側臉的輪廓在光線下顯得柔和而寧靜。
桌子的另一側,氛圍則截然不同。江韻華和許清瑤對著坐。許清瑤麵前攤開的是厚厚一本《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真題集錦》,上麵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各種演算草稿,她的眉心幾乎擰成了一個小小的“川”字。校花今天紮了個高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優美的天鵝頸,簡潔的白色t恤外罩了一件薄荷綠的薄款針織開衫,青春活力中透著專注的知性美。此刻,她正被一道涉及空間向量與立體幾何的綜合大題死死纏住,思路像走進了死胡同。
江韻華就坐在她對麵,姿態顯得比她閒適許多。他麵前的桌麵更乾淨,隻放著一杯加了冰的檸檬蘇打水,一根吸管被他無意識地咬在嘴裡,另一隻手裡把玩著一支精致的黑色鈦合金鋼筆——那是他去年數學競賽拿了省級一等獎後,許清瑤送給他的禮物。他歪著頭,眼神不時瞟向許清瑤緊鎖的眉頭和她試卷上打滿問號的地方,嘴角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的笑意。他早就做完了這套題,包括許清瑤此刻絞儘腦汁的那一道。他是被許清瑤軟磨硬泡加上一頓免費午餐的承諾)拉來當“外援”的,名義上是陪同做題,實際是隨時待命的“解題機器人”。
“韻華,”許清瑤終於按捺不住,放下了筆,雙手支著下巴,一雙水潤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向對麵的男生,刻意放軟的語調裡帶著點撒嬌的意味,“這道題……那個空間四麵體的坐標點,輔助線到底要怎麼引啊?我設了向量,也算了角度,總覺得缺了點什麼條件……”
江韻華的目光從那道題上掠過,答案幾乎呼之欲出。但他並沒有立刻給出解法,而是探身向前,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草稿紙上的某一個點:“你第一步的向量方向判斷是對的。但輔助線的思維定式了。試試用空間基底法分解向量的分量?題目那個看似多餘的點坐標其實是個很好的基準。”他的聲音不高,清晰而沉穩,帶著一種解題者特有的穿透力。
許清瑤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連忙低頭重新審視題目和自己之前的演算:“空間基底分解……基準點……”她嘴裡念念有詞,手指在坐標圖上飛快地比劃著。忽然,“啊!”她低呼一聲,激動地抬起頭,眸子裡像是瞬間點燃了兩簇小火焰,看向江韻華時充滿了被點醒後的驚喜和一絲崇拜,“明白了!用a點做原點!o向量的z分量剛好抵消……”她立刻埋下頭,筆尖在紙上刷刷作響,思路豁然開朗。
看著她瞬間綻放的笑顏和重新煥發的神采,江韻華無聲地彎了彎唇角,低下頭,掩飾住那一抹因自己小小的提示就讓她欣喜若狂而帶來的滿足感。他吸了一口冰涼的蘇打水,冰爽的氣泡在舌尖炸開,心底也莫名地升起一股清甜的暖意。
江明華被他們這邊的動靜吸引,從複雜的結構圖中短暫抽離。他抬頭看了一眼自家弟弟那副故作淡定、實則眼神裡藏著得意的樣子,又瞥了一眼許清瑤埋頭奮筆疾書的認真側影,嘴角也勾起了一絲溫和的笑意。他用筆帽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圖紙,對林雪萍輕聲說:“現在的孩子真不錯。學起來有股子鑽勁。”他指的是許清瑤那種遇到難題不輕易放棄的韌勁。
林雪萍也正含笑望著他們,聞言收回目光,看向江明華:“嗯,許清瑤在理科上確實很有天賦,就是有時容易鑽牛角尖,好在有江韻華在旁邊能拉一把。”她對這種學生間良性的互相促進樂見其成,“就像你當年在物理上拉我一樣。”後半句語氣放得更輕,帶著點促狹和甜蜜的回憶。高中時,物理是她最頭疼的學科,而江明華則是物理競賽的常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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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華眼神微動,一抹柔情在眼底漾開,放下筆,側頭看著她:“我可不是無償服務。某個數學課代表可是用她的高分筆記作為交換的。”他指的是林雪萍當時在年級名列前茅的數學筆記,不知道被多少同學覬覦。
林雪萍想起往事,忍不住輕笑出聲,順手用筆帽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胳膊:“等價交換而已,江同學。”
他們的低聲交談和眼角眉梢傳遞的親昵默契,無聲地流淌在午後的陽光裡。對麵正沉浸在解開難題喜悅中的許清瑤,不經意間抬頭,恰好捕捉到了林雪萍那帶著罕見俏皮的笑容和江明華眼中幾乎要溢出來的溫柔。那畫麵美好得如同電影定格,讓年輕的少女心中微微一怔。成熟的愛情原來是這樣的嗎?不需要太多言語,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個細微的動作,就將彼此的心意和依戀顯露無疑。這和江韻華在她解不出題時偶爾流露的“看笨蛋”的眼神雖然她打死不認)不同,是更深沉、更熨帖的暖流。她心底悄然滑過一絲對未來的、朦朧的憧憬。
“呼!搞定!”許清瑤長舒一口氣,放下筆,臉上帶著打勝仗般的紅暈,舉起那張寫滿了解答過程的草稿紙,展示給江韻華看,眼睛亮晶晶地尋求肯定,“你看,對不對?”
江韻華仔細掃過幾個關鍵步驟,點了點頭,簡潔地評價:“方法對,結果也對。就是計算過程有點囉嗦。”他精準地指出了其中一個可以簡化計算的公式應用點。即便是在誇讚,他也習慣性地帶著一絲挑刺的冷靜。
許清瑤立刻瞪了他一眼,不滿地嘟囔:“能解出來就不錯了!挑三揀四……哼!”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卻藏不住。她收拾好東西,看了看時間,忽然想起什麼,從隨身的帆布包裡拿出手機,湊近江韻華,神秘兮兮地小聲說:“喂,給你看個好東西。”
江明華和林雪萍也被她的舉動吸引了目光。
許清瑤點開手機相冊,找出一張照片。照片裡是穿著圍裙的江明華,姿態略顯局促地站在他們家那個寬敞明亮、充滿現代化氣息的開放式廚房裡,正專注於操作台上的一台……咖啡機。他眼神認真,眉頭微蹙,似乎在研究機器的按鍵功能,那副平日裡在項目圖紙上指點江山、此刻卻對著一杯咖啡嚴陣以待的模樣,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反差萌。背景的暖光燈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溫柔的陰影,家居生活的鬆弛感與他平時工作時的嚴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張媽偷偷拍的!”許清瑤笑得像隻偷到腥的小貓,“說你哥最近迷上手衝咖啡,立誌要超越咖啡館水準,這是他在家做失敗了的第n杯,表情可嚴肅了!張媽說像在拆炸彈!”她的聲音雖然壓低了,但鄰桌的兩人還是清晰地聽到了內容。
林雪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中閃爍著促狹的光芒看向江明華。江明華表情瞬間僵住,耳根微微泛起不易察覺的紅暈,他無奈地扶額,對著自家弟弟抗議:“媽和清瑤就是愛瞎搗亂!我那是在研究不同水溫和濾紙流速對風味的細微影響!”他試圖辯解,但那略顯尷尬和一絲不好意思的語氣,和他平日裡沉穩自信的形象形成了絕妙的反差。
這瞬間流露出的、屬於家常的柔軟和笨拙,不僅讓許清瑤和江韻華笑得前仰後合江韻華難得笑得露出了整齊的牙齒),更是精準地戳中了林雪萍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那個在她心中永遠是解決問題的主心骨、無所不能的男人,原來在咖啡豆麵前也會有這樣“笨拙”又執著的可愛一麵。這不是缺點,而是隻在她以及家人)麵前才展露的、真實鮮活的生活側麵。她看向江明華的眼神,笑意更濃,帶著一種“我懂你”的脈脈溫情。
看著自家老哥難得的窘態和未來嫂子她單方麵認定的)眼中那縱容溫柔的笑意,許清瑤心情大好。恰在此時,服務生端上了幾份他們稍後點的甜點——兩杯覆盆子慕斯和兩杯抹茶紅豆卷。
“好啦好啦,算我說錯話,”許清瑤笑眯眯地把那份點綴著新鮮覆盆子、顏色紅潤誘人的慕斯推到江明華麵前,“明華哥,喏,給你個台階下,請你的!賠罪啦!”又把自己那份抹茶紅豆卷推給江韻華,“喏,你的苦力費!”動作自然流暢,帶著點小姑娘特有的“賄賂”式的狡黠,又很好地調節了氣氛。
江韻華瞥了一眼推到自己麵前的甜點,又看了一眼故作大方的許清瑤,沒說話,隻是拿起勺子,挖了一勺抹茶紅豆卷送進嘴裡,濃鬱的抹茶粉微苦的香氣和紅豆沙細膩的甜糯完美融合,嘴角卻勾起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淺淡弧度。他順手把桌上那杯自己隻喝了一小半、冰幾乎化完的檸檬蘇打水推到許清瑤手邊,動作隨意自然,仿佛天經地義——他知道她喜歡這個味道,而且此刻需要解膩。這個細節被林雪萍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底的笑意更深。
江明華看著眼前少女巧笑嫣然地遞上的甜品“賠罪”,剛才那點小小的尷尬也煙消雲散,隻剩下被晚輩“調侃”後的無奈與一絲暖意。他拿起小勺,舀了一勺覆盆子慕斯,酸甜平衡的口感在舌尖化開。生活裡有這樣的“意外”和小鬨劇,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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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的氛圍重新彌漫開來。陽光流淌,咖啡香縈繞,四人各自專注於眼前的事務,偶爾低聲交談幾句,分享一塊甜點。時間在靜謐與專注中悄然滑走。江明華終於在那個關鍵節點上找到了一個他滿意的結構優化方案,緊繃的眉宇舒展開,眼中流露出工作的快意。他活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脖頸,目光掃過窗外,夕陽的金輝已經開始暈染天際線。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側身轉向身邊的林雪萍,聲音放得柔和:“對了,雪萍。下周五晚上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