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將儘的陽光已經有了初夏的意味,穿透教室明亮的窗戶,在黑板一角投下棱角分明的光斑。高二三)班的教室裡,隻剩下了生物課代表許清瑤和班主任兼生物老師林雪萍。剛剛結束一場關於種群密度調查模擬實驗的小組討論,其他學生已經抱著書本魚貫而出,教室裡還殘留著討論留下的零星粉筆灰氣息和紙張摩擦後的暖意。
許清瑤正伏在講台旁一張閒置的課桌上,對著攤開的彩色卡紙和設計稿凝眉思考。她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纖細的銀色勾線筆,白皙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設計稿正是幾天前深夜在快餐店裡,拉著江韻華一起修改的科技創新大賽展示板定稿。線條流暢,藍銀漸變的主色調在紙麵上流淌出科技感的冷冽,點綴著抽象的電波圖樣,視覺效果極具衝擊力。然而此刻,她的神情卻有些凝重。
“林老師,展示板印刷廠送來的打樣……還是感覺有點不對。”許清瑤抬起頭,秀氣的眉微微蹙起,將一張a4大小的打印樣稿遞給林雪萍,“這個宇宙銀的過渡,打印出來偏灰了,完全沒有我們設計圖那種清透的質感。還有這裡幾處小細節的顏色疊加,糊在一起了。”
林雪萍接過樣稿,仔細比對許清瑤手中的設計原稿。陽光恰好落在兩張紙上,差異立刻顯現出來。印刷出的樣稿像是蒙了一層舊紗,色彩的鮮豔度和細節的銳利度都大打折扣,確實有些辜負許清瑤精心構思的設計。
“嗯,印刷色差的問題確實存在。尤其種種大麵積的特殊漸變色,對設備和油墨要求很高。”林雪萍放下樣稿,溫聲分析道。作為指導老師,她很清楚這種專業賽事對細節的苛刻要求。她看著許清瑤有些沮喪的臉,安慰道:“彆急,時間還有。我認識幾位負責校刊印刷的老師傅,他們對特殊色彩的處理經驗豐富些。而且,校慶活動馬上開始了,他們近期肯定在處理相關物料,我們可以托他們再打一次樣試試。”她知道許清瑤在這項比賽上傾注的心血,更理解她對完美的追求。
提到“校慶”,許清瑤的眼睛亮了一下,那點沮喪瞬間被新的活力取代:“對哦!校慶!林老師,年級裡是不是在征集校史長廊的更新設計方案?還有畢業晚會的舞美初步構想也在集思廣益?”她語氣輕快,帶著年輕人特有的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著桌麵,“我們那個科技展板的藍銀漸變色係,還有延伸的‘未來感’線條元素,如果應用到畢業晚會的背景主視覺上,會不會很有新意?還有校史長廊的某個區域,比如‘展望未來’部分,也可以用這種風格過渡銜接,體現科技感和傳承?”她說著,手上已經動了起來,直接在草稿本上唰唰幾筆勾勒出大致的舞台背景輪廓和長廊布局構想。
林雪萍有些訝然地看著許清瑤筆下迅速成型的草圖,線條依舊那麼自信流暢。這個女孩的思維總是如此敏捷,能將不同領域的靈感瞬間串聯並創造出新的可能。她心中暗暗讚賞,但同時也不得不考慮現實的可操作性:“思路很好,非常新穎。但清瑤,科技大賽的展板還沒最終定稿,校慶和畢業晚會的工作量也不小,再加上日常課業……”她沒有說下去,但言下之意很清楚——你忙得過來嗎?精力太分散會不會反而兩頭落空?
許清瑤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明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看向林雪萍:“林老師,那……您看,可不可以這樣?”她故意頓了頓,似乎在組織措辭,“校史長廊更新需要大量曆史照片掃描整理和圖文排版設計,還有晚會舞台的初步建模嘗試……這都不是我一個人能搞定的。能不能……給我點‘援助’?”她特意拖長了“援助”這個詞的音調。
林雪萍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俊不禁:“你是惦記著我班上的那幾個電腦高手和藝術特長生吧?”許清瑤用力點頭,眼神期待。“嗯,想法不錯。團隊協作也能提高效率。”林雪萍略作沉吟,“這樣,明天班會我提一下這事,看看哪些同學有興趣參與進來,算是在完成‘班級貢獻分’的同時,也鍛煉一下實踐能力。但前提是,你自己的主項目——科技展板,必須先保質保量完成。”她語氣溫和,卻也帶著身為班主任的強調。a"a!”許清瑤俏皮地做了個敬禮的動作,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容,如同窗外驟然亮起的陽光,“保證完成任務!展板問題我再去找印刷師傅溝通一次,方案細節我也會儘快完善!謝謝林老師!”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設計稿和打樣,動作輕快得像一隻終於找到了目標的蝴蝶。
看著女孩充滿乾勁離開教室的背影,林雪萍也笑了笑。年輕真好,那種對未知事物的探索欲和對創造的熱情,如同四月的風,充滿了不可阻擋的生命力。她低頭整理講桌上的教案,心緒卻不知不覺飄向了遠方那個同樣對設計抱有執著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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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華工作室所在的創意產業園區,傍晚的氛圍總是先於外麵一步沉靜下來。日光逐漸西斜,將白色的牆麵染上一層溫柔的琥珀色。工作室裡,隻剩下江明華和項目助理小楊兩人。
寬大的工作台上,攤開的不是某個摩登高樓的藍圖,而是一套詳儘的舊書店改造方案——正是上次他父親感興趣的那棟位於老城區的廢棄書店。效果圖占據了屏幕大半,保留了原本紅磚外牆的曆史質感,窗戶被改造成了更通透的落地玻璃和幾何線條的木格結合體。內部空間被重新規劃,原有的高大書架結構被巧妙地保留並融入新的分區中,加入了舒適的閱讀區、小型咖啡吧,以及一個挑高的多功能分享空間可用於讀書會或小型展覽),新舊元素在圖上和諧共處,透著一種人文的溫度。
江明華的眉頭卻鎖著。他的手撐在工作台邊沿,視線定格在一張現場拍攝的、布滿水漬的二樓天花板細節照片上。“關鍵是防水啊,楊子。”他歎口氣,指著照片裡牆角大片的暗黃水印,“結構工程師那邊的報告出來了嗎?這個滲水的根源如果找不到徹底解決的辦法,後期改造得再漂亮也是白搭。老建築的‘濕病’是最頭疼的。”
助理小楊抱著一疊剛剛打出來的圖紙,正忙著分類歸檔:“老大,彆急嘛!我下午催過李工那邊了,說地基勘測的數據有些異常,他們正在做複核分析,報告明天一早應該就能發來。”他放下圖紙,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後頸,“不過老大,你跟林老師的訂婚宴日子是不是快定了?上次聽張媽念叨說叔叔阿姨們都在看黃曆了。這書店項目節點這麼緊,可彆衝突了。”
江明華的目光從圖紙上移開,鎖著的眉頭舒展開,眼底漾開一片溫軟的光澤,嘴角噙著明顯的笑意:“嗯,在看了。周末我和雪萍準備再去實地考察一個場地選項,是個小西餐廳的後院,有棵很大的老梧桐樹。”他掏出手機,找到一張照片遞給小楊看,“雪萍喜歡那種有樹蔭的戶外感。書店這邊……”他看了一眼鋪滿台麵的圖紙,語氣變得篤定,“計劃之內能完成,必須完成。時間擠一擠總有的。”他不僅是為了完成父親的心願,這座蘊藏著一代人記憶的老建築,本身也讓他著迷。
小楊看著自家老大臉上少見的那種溫暖神情,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工作細節:“行,老大你心裡有數就好。那我先把這些施工圖鎖好,今天沒什麼事了,我先撤了?”
“嗯,去吧,辛苦了。”江明華點頭,目送小楊離開。
工作室徹底安靜下來。晚霞瑰麗的色彩透過玻璃幕牆流淌進來,在乾淨的白色地板上跳躍。江明華沒有急著收拾桌麵。他拿出手機,給林雪萍發了條信息:
【還在學校?書店防水問題有點小棘手,明天報告才出來。剛忙完。你呢?】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桌角的一個亞克力小相框上。照片有些年頭了,是他們高中畢業那年暑假,一群朋友去海邊玩拍的。照片裡,他和林雪萍穿著簡單的t恤短褲,並肩站在沙灘上,身後是蔚藍的海和燦爛得過分的陽光。十七八歲的林雪萍笑容清澈,眼裡沒有現在的穩重和一絲作為教師的嚴謹,隻有明媚得如同太陽碎屑般的無憂無慮。他的手臂很自然地搭在她瘦削的肩上,看向鏡頭的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少年意氣和對身邊人的歡喜。這張照片,無論工作有多忙,或遇到怎樣的難題,總是能瞬間將他拉回到那個海風鹹澀、陽光熾烈的瞬間,提醒他一切開始的純粹模樣。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拂過照片玻璃下少女燦爛的笑靨,然後目光移回到眼前的老書店效果圖上。歲月無聲,一個在努力修複時光,一個在努力銘記時光。
周末。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不期而至,打濕了城市的脈絡。空氣裡彌漫著濕潤泥土和清新草木的氣息。一間藏在僻靜小街轉角處的咖啡館,巨大的落地窗被雨簾模糊,將窗外的行人和街景暈染成朦朧流動的油畫。店內橘色的暖燈顯得格外溫馨,空氣裡是研磨咖啡豆的濃香、烘焙甜點的黃油甜香,以及輕聲細語的交談背景音。
靠窗的卡座裡,江韻華和許清瑤相對而坐。兩人麵前攤著筆記本、平板電腦、幾本厚重的美術圖鑒和校史資料冊,外加兩台還在微微發熱的筆記本電腦。桌上還堆著幾個喝空了的咖啡杯、吃了大半的提拉米蘇盤子,旁邊散落著幾支不同顏色的馬克筆。顯然,他們已經在這裡“攻堅”了小半天。
“不行不行!”許清瑤抓了抓微微淩亂的長發,甩開手中的電容筆,對著平板屏幕上模擬出來的舞台背景設計圖搖頭,“這個熒光藍的強度太高了!雖然很有未來感,但用在晚會舞台上,燈光打上去容易顯得廉價,而且太搶眼,會把表演者‘吃掉’!”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在平板上調出另一個配色方案,“你看這個,湖藍色基底,加更純粹的銀白線條,用投影製造立體延伸效果,怎麼樣?”她把平板推到江韻華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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