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陽光已經帶上了初夏的熱度,明晃晃地潑灑在塑膠跑道上,蒸騰起一股特有的膠質氣息。操場邊高大的梧桐枝葉繁茂,在地上投下大片涼爽的斑駁陰影,成為學生們難得的避暑港灣。高二年級的體育課剛剛結束,空氣裡還殘留著男生們激烈奔跑後的汗水味道和女生們嬉鬨的低語。
許清瑤微微喘著氣,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幾縷微卷的發絲貼在白皙的頸側。她的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手中還握著一瓶擰開了瓶蓋的礦泉水。剛才的800米測試雖然沒跑進個人最好成績,但也順利達標。她站在樹蔭下,目光習慣性地在操場上逡巡。
很快,她就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江韻華穿著寬大的運動t恤和運動短褲,正被一群剛從籃球場上下來、汗流浹背的男生圍著。他一邊用毛巾胡亂擦著汗濕的頭發,一邊眉飛色舞地描述著剛才某個漂亮的三分球動作,手臂在空中比劃著弧線。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和滴著汗的下頜上跳躍,整個人像一塊被擦亮的、蘊含著蓬勃生命力的璞玉,散發著青春的荷爾蒙氣息。
許清瑤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儘管這家夥平時在教室裡總是一副懶洋洋、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的模樣,可一到球場上就完全變了個人,專注、敏銳、充滿爆發力,那份耀眼的自信心常常讓她看得移不開眼。
就在這時,一個纖細的身影拿著一瓶未開封的水,帶著一絲猶豫和明顯的羞澀,朝著江韻華那群男生挪了過去。是趙靜初。
許清瑤認得這個女生。文科班的一個同學,上學期在江韻華參與那次科技創新大賽展示板設計時,趙靜初是項目組裡負責收集文獻資料的成員之一。當時她看江韻華的眼神就帶著一種閃躲又熱切的光芒,那藏不住的小心思,許清瑤隻是沒點破。看來這心思,到現在還沒淡下去。
隻見趙靜初小心翼翼地避開其他男生,走到江韻華身側,聲音細若蚊呐:“江韻華同學,剛打完球很渴吧?這個給你……”她把手中那瓶嶄新還帶著冷凝水珠的礦泉水遞了過去。
旁邊的幾個男生立刻發出幾聲心照不宣的、帶著促狹意味的“哦——”。江韻華原本在興頭上,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斷和起哄聲弄得有些懵。他先是下意識地接了水,隨即看清來人是誰,表情從剛才的眉飛色舞瞬間切換成了禮貌但略顯疏離的客氣,甚至還往後小退了一步。
“啊,謝謝,謝謝趙同學。”他揚了揚自己手裡那瓶許清瑤剛遞給他、已經喝了幾口的礦泉水,“不過我自己有帶水。”他語氣溫和,但拒絕得乾淨利落,動作上更是透著一股明顯的“請保持距離”的信號。
趙靜初遞水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的紅暈瞬間變成了窘迫的煞白。她抿緊嘴唇,眼神裡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失落和難堪,幾乎是立刻轉身匆匆跑開了。
圍觀了全程的幾個男生擠眉弄眼地推了推江韻華的肩膀。江韻華皺了皺眉,隨手把那瓶新水塞給旁邊的哥們:“渴了?喝吧。”他語氣有點無奈,又帶著點習慣性的渾不在意。
視線不經意地掠過樹蔭下的方向,正好撞上許清瑤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正靠在一棵梧桐樹乾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這邊,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看,招蜂引蝶了吧”。
江韻華臉上那點不耐煩瞬間消失,反而像是被她的眼神激出了點少年人的逆反和得意。他撥開人群,朝她大步走過來,帶著一身蒸騰的汗氣和陽光烘烤過的清爽氣息。
“笑什麼呢?幸災樂禍?”他站定在她麵前,自然地伸手拿過她還握在手裡的那半瓶水,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清晰地滾動了一下,水流順著汗濕的脖頸滑下一點水痕。
“笑江大學霸魅力無邊,一瓶水都這麼搶手。”許清瑤從包裡拿出另一塊乾淨的小毛巾遞給他,語氣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點點酸溜溜的調侃,“人家趙同學一片心意,你拒絕得那麼乾脆,不怕傷了小姑娘心?”
“她心意是她的,我接著那才是真麻煩。”江韻華接過毛巾,隨意地在臉上脖子上擦了一圈,動作帶著點男孩氣的粗魯,“再說了,我就喝你給我帶的這瓶挺好的。”他把瓶子塞回她手裡,然後側過身,很自然地把還帶著熱氣的身體往樹蔭下的欄杆上一靠,幾乎將她半圈在自己和樹乾之間。距離很近,他身上的運動氣息和蒸騰的熱度清晰地包裹過來,目光落在她微微汗濕的鬢角和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眸上,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親近感,“怎麼,吃醋了?”
許清瑤的心跳因為這個過於靠近的姿勢和直白的問題漏跳了一拍,臉上剛剛褪去的熱度又有上升的趨勢。她把礦泉水瓶捏緊了些,冰涼的瓶壁在掌心留下濕潤的觸感。她強作鎮定地回視他,輕輕哼了一聲:“誰吃醋?我是覺得你下次拒絕人家的時候可以稍微紳士一點,彆讓人太下不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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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許老師教育得是。”江韻華從善如流地點頭,拖長了調子,笑容在陽光下有點晃眼。那份藏在玩味語氣下的順服,隻有許清瑤能聽出來。
這時,操場上的高音喇叭響了起來,打斷了少年少女間這若有若無的曖昧拉扯:
“高二年級所有班級請注意,高二年級所有班級請注意!十分鐘後,全體高二同學以班級為單位,在中央跑道右側看台前集合。請各班班長和體育委員維持好秩序!重複一遍……”
這是為了即將到來的校運會做準備——普及基礎急救知識的實踐課。每個班級都需要輪流在臨時設立的幾個教學點上學習,內容包括傷口包紮、常見運動損傷處理和心肺複蘇模型演練。主講人員一部分是請來的社區醫院護士,一部分是學校裡有紅十字會急救員證書的老師,而負責他們班的,正是林雪萍。
“……下麵由林老師為我們演示‘運動性關節扭傷的緊急處理原則’。”班長在前麵維持著秩序,學生們圍成了半圓。
臨時教學點選在了靠近學校小醫務室的一處樹蔭下,擺放著擔架、藥箱和各種模型器具。林雪萍穿著簡潔的棉質白襯衫和卡其色長褲,清爽利落。她的聲音清晰而平和,一邊講解,一邊用教具模型的手腕關節處做示範。
“首先,停止受傷關節的一切活動,立刻製動。然後,觀察一下,是疼痛、腫脹先出現,還是功能受限……對,這位同學觀察的很敏銳。在無骨折判斷的前提下……”她拿起冰袋模型,“第一時間降溫處理非常重要,可以用冰袋,但記住不要直接接觸皮膚,用毛巾或者衣物包裹一下,防止凍傷……”她的動作規範細致,神情專注,專業素養展露無遺。
許清瑤和江韻華站在靠前的位置,看得認真。許清瑤是班委,平時也負責一些活動的組織協調,對這類實用技能學得很仔細。江韻華雖然看似懶散,眼睛卻一直盯著林雪萍手上的動作,嘴唇微微抿著,像是在默記步驟。
“好,下麵請兩個同學來練習一下同伴之間輔助冰敷和簡易固定。”林雪萍的目光掃過人群。
“老師,我想試試!”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是趙靜初。她自告奮勇地舉手,眼神帶著懇切,但站的位置卻恰好離江韻華非常近。
“老師,我來配合吧。”有一個男生也舉了手,是班上的體育委員。他體格壯實,更適合充當“傷員”的角色。
林雪萍點點頭:“好,那就請趙靜初同學做救護員,體育委員模擬腳踝扭傷……”
趙靜初拿著模擬的冷敷毛巾和彈性繃帶走到體育委員跟前。流程演示得很清楚:停止運動,檢查傷處隻是模擬,當然沒真受傷),然後進行冰敷處理。但在進行到需要用繃帶在腳踝處做八字纏繞固定時,趙靜初的手指有些發顫,顯然是對實際操作有點生疏。她的視線時不時地瞟向旁邊的江韻華,似乎是希望得到他的注意或者指點。
江韻華卻抱著手臂,像個認真但疏離的局外人,目光平靜地看著示範過程,仿佛趙靜初頻頻投來的目光完全與他無關。他甚至還小聲對身邊的許清瑤嘀咕了一句:“這八字繞線好像……跟纏畫夾背帶的手法有點像?就是受力點要求更均衡……”
許清瑤忍不住用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低聲警告:“專心點!彆胡說八道。”她看出來了,趙靜初心思不寧,動作肯定做不好。
果然,在固定最後一步收緊繃帶時,趙靜初因為緊張加上總想看江韻華那邊,手上的力道掌握失衡,一下子把繃帶勒得緊了些,被扮演傷員的體育委員“哎呦”一聲痛呼——雖然是模擬,但那一下也太逼真了。
“對、對不起!”趙靜初頓時嚇得臉色發白,手忙腳亂地就想拆。
林雪萍立刻上前一步,聲音溫和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放鬆!彆緊張,救護員要冷靜判斷。他這隻是模擬痛感。你的力量方向有點偏了,來,看著我,這樣……”林雪萍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反而俯下身,親自指導著趙靜初的手,一點點糾正她的握持角度和施力方向。她的指尖偶爾擦過趙靜初的手背,動作穩定而溫柔。很快,一個標準的加壓固定就完成了。
“很好,掌握住要點就不會太難。”林雪萍直起身,對著趙靜初露出鼓勵的笑容,“記住,救護員的心態穩定同樣重要,慌張反而可能引發二次傷害。”
趙靜初看著自己被林老師輕輕覆蓋過的手,感受到那清晰的指導和毫無雜念的善意,臉上的窘迫才慢慢消散,化作了感激和認真學習的動力,終於不再看江韻華,專注地點了點頭:“嗯!我記住了,謝謝林老師!”
林雪萍又看向所有同學:“大家分組,兩人一組進行實際操作練習吧!互相輪換角色,有不懂的隨時可以問。”
分組練習開始了,操場上頓時熱鬨起來。不時傳來模仿痛呼的聲音,或是因為操作笨拙而發出的懊惱低呼,更多的則是認真學習的討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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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瑤和江韻華自然成了一組。兩人走到一旁人稍微少些的草坪邊緣。
“來吧,‘傷員’同學,你的腳呢?”許清瑤拿著繃帶,眼裡帶著促狹的笑意,看著江韻華。
江韻華配合地原地坐下,裝模作樣地捂著自己的腳踝,表情誇張地扭曲:“啊!好疼!我大概……腳腕骨裂了!需要非常非常漂亮又溫柔的校花救護員急救!”他的目光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帶著純粹的捉弄和依賴。
許清瑤被他這故意耍寶的樣子逗笑,屈膝蹲到他麵前,一邊回憶剛才林老師教的步驟,一邊煞有介事地去檢查他所謂的“傷處”。她冰涼的手指隔著薄薄的襪子觸碰到他的腳踝皮膚時,江韻華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少女柔軟的手指帶著令人舒適的溫度,觸感清晰得驚人。許清瑤倒是很認真,模仿著林老師的樣子,用指尖輕輕按揉了幾個模擬疼痛點:“這裡疼嗎?這裡呢?活動一下我看看?”
“嘶……疼!特彆疼!尤其你按的地方!”江韻華繼續演得投入,眼裡的笑意卻藏不住。
“江韻華同學,”許清瑤抬起頭,一本正經地板起俏臉,“鑒於你扭傷情況特彆‘嚴重’,表情特彆‘痛苦’,我決定給你多加一圈固定!”說著,拿起繃帶就開始進行標準的八字纏繞。她學東西很快,動作雖然生澀,但步驟清晰,繃帶的力度也控製得恰到好處。
柔軟的繃帶一圈圈纏繞上來,帶著少女身上清雅的梔子花洗發水的味道和陽光的味道。繃帶收緊時的觸感並不難受,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妥帖。江韻華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微蹙的鼻尖,和那因為專注而顯得格外溫潤柔和的嘴唇線條,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剛才故意誇張的呼痛聲漸漸消失了,眼神也深邃了起來。
等許清瑤打好最後一個結,抬起頭,得意地宣布:“完美完工!看看,是不是比林老師示範的還專業……唔?”她的話沒說完。
因為江韻華突然伸出手,沒有去查看自己腳踝上那像模像樣的繃帶固定,而是準確地抓住了她剛剛放下繃帶的手腕。
他的掌心帶著運動後的熱度,牢牢地、不容拒絕地圈住了她纖細的手腕皮膚。
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同學練習聲和笑語聲,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他們身上灑下晃動的光斑。
許清瑤的心跳驟然加速,怔怔地看著他。他的眼神不再帶有玩笑,而是像盛夏午後蓄積了能量的陽光,熾熱而直接,緊緊鎖住了她。那視線滑過她因為活動而泛起紅暈的臉頰,落在她沾著一點汗意的粉嫩唇瓣上,停留的時間明顯比彆處更長。空氣裡仿佛有什麼被點燃了,劈啪作響。
“專業不專業……得我這個‘傷員’說了才算。”江韻華的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暗啞磁性和說不清的壓迫感。他手指的力度微微收緊,拇指無意識地在她細膩的手腕內側皮膚上摩挲了一下。
那股帶著男孩熱度的、近乎滾燙的觸感像電流一樣竄上許清瑤的背脊,讓她的呼吸瞬間紊亂,連耳朵尖都滾燙起來。她想抽回手,卻又好像被那力道和眼神牢牢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負責巡視的林雪萍恰好走到了他們附近。她一眼就瞥見了角落裡這姿勢格外“親密”又氣氛格外“膠著”的一對。看著許清瑤那漲紅的臉頰和江韻華那專注得近乎侵略性的眼神,林雪萍的腳步頓住了。
她沒有立刻出聲打擾,隻是遠遠地投去一個目光。那目光帶著老師對學生的洞察,也帶著女性對年輕戀情的了然。她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極為淺淡的笑意——沒有斥責,也沒有鼓勵,更像是一種置身事外的旁觀和默許。
但這道目光的存在感,對陷入微妙氛圍中的少年少女來說,卻如同投入湖心的一塊小石子。江韻華最先察覺,手上微微的力道立刻鬆開了,眼神也快速移開,重新看向自己腳踝上纏得整齊的繃帶,輕咳了一聲掩飾方才的失態。許清瑤也猛地抽回手,像隻受驚的兔子,迅速站起身,低著頭假裝整理根本沒弄亂的褲腳。
“咳,謝謝許救護員包紮得很舒服。”江韻華故作輕鬆地說,聲音恢複了平時的調子,隻是有點刻意。
“嗯……那個……該輪到我當‘傷員’了。”許清瑤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臉頰上的紅暈久久未退。剛才那一瞬間的悸動和被林老師撞破的羞赧交織在一起,讓她的心緒紛亂如麻。
兩人匆匆交換了角色,開始新一輪的練習。這一次,江韻華扮演救護員給許清瑤的“手腕”做包紮。他拿起繃帶的動作帶著點生硬的謹慎,神情格外嚴肅認真,仿佛在進行什麼高精尖操作。他儘量避開直接接觸她纖細的手腕,隻用冰袋模型和繃帶模型小心翼翼地模擬著步驟。動作規規矩矩,眼神也不再亂瞟,一直專注地盯著“傷處”。
許清瑤看著他這副刻意端正、如臨大敵的樣子,方才的慌亂反而慢慢平息下去,一絲好笑和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蜜悄悄湧上心頭。她微微側過頭,陽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小的陰影,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緊抿的、線條好看的唇角。那份認真的笨拙,在褪去了剛才那份滾燙的攻擊性後,竟顯得格外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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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萍早已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腳步,走向下一組同學,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看到。隻是在轉身的瞬間,她眼角的溫柔笑意似乎更深了幾分。這樣的青春懵懂,青澀悸動,曾經……也是屬於她和另一個人的。她下意識地抬眼望向了操場的入口方向,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校運會的籌備日程敲定得很快,許清瑤作為宣傳部的重要成員,除了要完成課業,肩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設計海報、創意物料、編寫公眾號推送稿……巨大的工作量讓她不得不犧牲掉不少課餘時間。
這天下課後,大部分同學都離開了教室。許清瑤卻還在她的座位上埋首疾書,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著,麵前攤開著一堆設計草稿和活動策劃文件。她需要在今天下午放學前,把海報的最終配色方案和主視覺草圖定下來,交給印刷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