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林將算盤珠子撥弄得劈裡啪啦作響，仿佛要把它們都敲碎一般。最後，隨著一聲清脆的“啪嗒”聲，一顆珠子突然從算盤上脫落，掉落在審批辦那破舊不堪的地毯上，滾動了幾下，最終停在了角落裡。
“就這麼定了！”高小林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他的聲音震耳欲聾，唾沫星子像子彈一樣四處飛濺，其中一些甚至濺到了牆上那早已褪色的“為人民服務”標語上。
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報紙上的一則二手餐車廣告，慷慨激昂地說道：“花半年的經費把它買下來，咱們審批辦也搞個便民窗口！”
小李見狀，剛想開口說點什麼，比如“咱連煤氣罐都沒有”之類的話，但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高小林就像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樣，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用力地砸在了小李的計算器上。
“沒煤氣用蜂窩煤！”高小林怒目圓睜，吼道，“你沒看見街上那些快餐車都賺瘋了嗎？這叫響應改革開放的號召！”
芭娜娜抱來菜單設計稿時，高小林正在用紅筆圈預算表。"芝士漢堡？薯條？"他筆尖把紙戳出個洞"改成澱粉漢堡！肉餅用紅薯粉壓，汽水就用糖精兌色素，成本低利潤高"芭娜娜盯著設計稿上的"營養套餐"直發呆，最後隻能在黑板上寫下：澱粉漢堡3元，色素汽水1元，豪華套餐漢堡+汽水+烤串）5.8元。小五在旁邊搭腔："我老家有批過期糖精，五毛錢一斤，甜得能齁死牛"芭娜娜白他一眼："過期的能吃嗎？"小五撓頭："加熱一下不就消毒了？"
小李辦衛生許可證跑斷了腿。防疫站說"必須有餐具消毒記錄"，城管科說"餐車輪胎得消毒"，他抱著申請表在兩棟樓之間來回跑，bp機在腰上晃得像個撥浪鼓。最絕的是環衛局，要求提供"油煙排放檢測報告"，小李找遍全城才發現，隻要在申請表上貼張輪胎照片就行。他花一塊錢在照相館拍了張輪胎特寫，人家還問："您這輪胎咋看著像自行車的？"小李把照片交上去，人家居然蓋章了。
改裝餐車那天像搞行為藝術。小五帶著倆民工把鏽跡斑斑的車身刷成紅色，漆水往下滴時像在流血。他從廢品站淘來個蜂窩煤爐，煙囪接得歪歪扭扭，試火時黑煙直接熏黑了對麵牆上的"文明城市"宣傳海報。芭娜娜在車身上噴"為人民服務"標語，結果油漆噴歪了，"服"字少了個點，變成"為人民務"。高小林看著餐車直點頭："不錯不錯，這叫"殘缺美"，跟咱審批辦的工作作風一樣實在"
開業前一天試菜，芭娜娜把紅薯粉和水攪勻，倒進模具壓成餅。"這哪像肉餅？"小李戳了戳，餅子立刻碎成渣。小五往鍋裡倒糖精，手一抖倒多了，熬出來的汽水甜得發苦。他又往裡麵倒食用色素，紅的黃的兌一起，變成詭異的紫紅色。高小林嘗了口汽水，眉頭皺成算盤珠："顏色不對，得像可樂那樣黑"小五又倒了半瓶墨汁進去，這次顏色對了，就是喝起來有點澀。
出攤那天早上鬨了笑話。高小林戴著白帽子站在餐車旁吆喝："機關直供快餐，絕無添加劑！"轉頭就給芭娜娜使眼色，芭娜娜趕緊往汽水裡倒色素。小李在旁邊掛菜單，粉筆字剛寫上就被風吹糊了，"豪華套餐5.8元"變成"豪華套參5.8元"。小五在煤爐邊烤串，肉串剛放上就糊了，他翻著黑炭似的肉串："這叫"焦香口味"，外麵焦裡麵嫩"
城管來檢查時場麵一度混亂。小五正在往菜筐裡塞過期的滅鼠靈，看見城管撒腿就跑。高小林躲在餐車底下，結果碰倒了煤爐，火苗蹭地竄起來，把掛著的肉串全烤成焦炭。芭娜娜端著色素汽水想跑，結果摔了一跤，汽水潑在城管製服上，染出一大片紫紅色。城管指著牆上的"為人民務"標語："你們這是為人民服務還是添亂？"高小林從車底爬出來，滿臉煤灰："領導，我們這是"創新服務模式"，烤串焦了是特色"
唯一一筆生意是賣給機關老王。老王端著豪華套餐蹲在路邊吃，剛咬一口漢堡就吐了："這餅子怎麼跟磚頭似的？"小五遞上色素汽水："喝口汽水順順"老王喝完汽水直皺眉："這汽水咋有股墨水味？"晚上就打電話到審批辦，說腹瀉三天起不來床。高小林帶著小李去醫院，老王媳婦堵在病房門口："醫藥費三百八，誤工費五百二，一共九百塊！"小李用算盤核賬，把罰款算成"市場推廣費"，高小林一腳踢在他凳子上："算什麼算！老王是老同事，就當咱們做公益了"
快餐車開業三天就閒置了。最後一次出攤時，一個老太太指著餐車問："你們這汽水咋賣？"小五剛說"一塊錢一杯"，老太太就掏出糧票："我用三斤糧票換一杯"小五接過糧票直發愁，高小林躲在辦公室不敢出來，聽見外麵老太太嘟囔："這汽水顏色跟我家染布的一樣"
晚上盤點時，小李算出虧損一千二。高小林搶過賬本撕了："什麼虧損？這叫"戰略性投入"！"他指著生鏽的餐車："等明年換個新煙囪，咱還能再戰！"芭娜娜在旁邊收拾餐具，發現洗衣粉桶裡的油潑辣子還剩半桶，上麵漂著層白花花的沫子。小五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那批糖精不是過期的，是我從滅鼠藥瓶子裡倒出來的！"高小林聽了這話，當場把剛喝的茶水噴在報表上，墨水在"快餐車盈利預測"幾個字上洇開，變成一片模糊的黑。餐車停在審批辦樓下，風吹過車身，"為人民務"的標語被刮掉一半，剩下的"為人民"三個字在夕陽下搖搖晃晃，像高小林每次開完會時，在走廊裡打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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