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半，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紛紛揚揚地落在機關大院裡。大院裡，已經有三三兩兩的科員站在那裡，他們身著寬鬆的運動服，神情專注地打著太極拳。
五層辦公樓的外牆上，貼著嶄新的紅色標語：“氣功治病，強身健體”，落款處蓋著一個鮮豔的“混元一氣功”朱砂印章。這幾個字在晨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醒目。
三樓走廊的儘頭，是審批辦的辦公室。辦公室的窗台上，整齊地碼放著《氣功入門》《丹道周天功》等書籍，仿佛在向人們展示著這裡濃厚的氣功氛圍。牆角的雙卡錄音機裡，正播放著一盤《郭林新氣功》的磁帶，嘶啦作響的電流聲中，夾雜著一個溫柔的女聲：“意守丹田，氣沉湧泉……”
就在這時，科員小王快步走進了辦公室，他手中高舉著一個漢顯尋呼機，興奮地喊道：“高科長，大師的bp機回電了！”
高小林放下手中的搪瓷缸，缸底沉著幾粒枸杞。他接過尋呼機，屏幕上顯示：“巳時三刻，靜心堂見。”這是他今早第三次聯係氣功大師張德明。作為審批辦主任，高小林最近迷上了張德明的“混元一氣功”，聲稱練此功能打通任督二脈，提升辦事效率。
“通知全體科員，九點整在大會議室集合。”高小林整理著白襯衫領口，“張大師今天來傳功。”
小王轉身時瞥見科長桌上攤開的《氣功治病圖解》，書頁間夾著半張便簽，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打通中脈七輪，百病不侵。”
大會議室裡，張德明身著藏青色道袍，手持一麵繪滿金色符文的旗子。他身後的投影幕布上，“混元一氣功”五個燙金大字格外醒目。
“諸位，這麵聚氣旗是貧道在終南山閉關七七四十九天煉製而成。”張德明揮動旗子，旗角掃過前排科員的茶杯，“練此功者，需先打通會陰穴，引天地之氣入體。”
坐在第三排的芭娜娜皺起眉頭。作為辦公室唯一的大學生，她對這套理論嗤之以鼻。上周她偷偷錄下大師“發功”的視頻，回家用錄像機慢放時發現，所謂“隔空移物”不過是袖口藏著細線。
“大師，”芭娜娜舉手提問，“科學研究表明，氣功的功效缺乏實證——”
“這位同誌思想保守！”高小林打斷她，“張大師的功法治好了我多年的肩周炎，你難道懷疑科學？”
會議室裡響起零星的附和聲。張德明微笑著點頭：“這位女同誌，等你練到第三層，自然能體會氣感。”
午休時間，機關大院熱鬨非凡。有人在假山旁打太極拳，有人在草坪上站樁。二樓拐角的儲物間裡，小李正閉著眼睛手舞足蹈。
“小李，你這是乾嘛？”路過的科員小趙探頭問道。
“彆打擾我！”小李猛地睜開眼，“我剛打通帶脈，氣感很強！”他的額頭沁著汗珠，襯衫後背被汗水浸濕。
小趙憋著笑離開。走到樓梯口時，忽聽得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回頭隻見小李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眼鏡滑到了鼻尖。
“我……我真的感覺到氣了……”小李掙紮著爬起來，褲管磨破了膝蓋。
與此同時，四樓辦公室裡，小五蜷縮在長沙發上裝睡。他用外套蒙住頭，假裝發燒。昨天他剛在黑市買了本《射雕英雄傳》，此刻正藏在枕頭底下。
“小五！”高小林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五渾身一激靈，外套滑落。他睜開眼，隻見科長站在門口，手裡提著個保溫桶。
“我來送薑湯。”高小林將桶放在桌上，“聽說你發燒了，正好張大師教了我一套‘閉關調息法’，你躺著彆動，我給你發功。”
小五看著科長在麵前擺出金雞獨立的姿勢，腳趾摳著地麵，忍不住問道：“科長，您這姿勢……”
“噓——”高小林閉著眼，“這是‘混元一氣功’的高階動作，能逼出體內寒氣。”
下午三點，張德明的“隔空取物”表演在大院中央進行。高小林特意搬來一張紅木桌，桌上擺著他的鋼筆、茶杯和一疊文件。
“看好了，貧道要將這支鋼筆從另一個空間取來。”張德明雙手合十，旗子在身後獵獵作響。
人群屏息凝神。芭娜娜悄悄打開錄像機。
張德明突然大喝一聲，旗子猛地揮向桌麵。鋼筆紋絲不動，倒是茶杯晃了晃，茶水潑濕了文件。
“可能……可能是今天磁場不對。”張德明額頭冒汗，“再試一次！”
他再次揮旗，旗子邊緣掃過桌麵，鋼筆滾落桌沿，掉進了旁邊的冬青叢。
人群中響起竊笑聲。高小林臉色鐵青，蹲下身尋找鋼筆。
“大師，”芭娜娜舉起錄像機，“要不要看看慢動作？”
張德明臉色大變，抓起旗子匆匆離去。高小林在冬青叢裡扒拉半天，終究沒找到鋼筆。
“肯定是被氣帶走了。”他喃喃自語道，仿佛這個結論已經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想起張大師曾經說過的話：“功力深厚者能移物於無形。”或許，張德明就是這樣一位擁有高深功力的大師，他能夠隨心所欲地運用氣功，甚至可以將自己的身體也一並帶走。
氣功熱在這座城市裡熱鬨地持續了整整半個月，人們對張德明的氣功表演充滿了好奇和期待。然而，就在這股熱潮達到巔峰的時候，張德明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他從未出現過一樣。
隨著張德明的離去，氣功熱也逐漸冷卻下來，慢慢地就沒了動靜。機關大院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隻有那幾本被遺棄在牆角的氣功書，孤零零地堆在那裡，無人問津。
芭娜娜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她將那段關於張德明氣功表演的錄像剪成了一個小短片，並在辦公室的電視上播放給大家看。畫麵中，張德明的旗子似乎隱藏著某種小機關，每次他揮動旗幟時，袖口都會巧妙地彈出細細的線，讓人不禁感歎他的技藝高超。
科員們嘻嘻哈哈地圍在電視機前，對這個小短片評頭論足，笑聲此起彼伏。然而，隻有高小林的臉色陰沉，他默默地看著電視屏幕，一言不發，然後黑著臉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聽說張大師在隔壁縣又開課啦。”小王一邊翻閱著報紙，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次他說能治癌症呢。”他的話語引起了其他人的一陣驚歎和議論，但高小林卻對這些毫不在意，他徑直走出了辦公室，留下了一片嘈雜的聲音在他身後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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