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甚至卡倫爾派人精心準備的餐食的熱氣還沒散儘,門口又再次傳來輕輕的叩響聲。
是一種既恭敬又急切的節奏。
“進。”
莫洛斯從床上坐起,將兜帽再次戴上。
門鎖轉動,一個胖碩的身軀擠了進來,手中依舊端著那個覆蓋銀蓋的托盤,腋下夾著一瓶無標的陳釀。
他臉上習慣性地堆著諂媚的笑容。
但這一次,那笑容如同劣質的油彩,掩蓋不住底下翻湧的複雜情緒——震驚、難以置信、狂喜,還有深切的擔憂和羞愧。
莫洛斯發現了,他沉默了,他似乎對對方的身份有所猜測。
胖子動作麻利地將托盤放在桌上,揭開蓋子,食物的香氣彌漫開來。
“大人,打擾您休息了。但先生特意囑咐,怕您勞頓胃口不佳,讓廚房又給您加了一道開胃的冷湯。是璃月那邊傳來的,清鮮的很...”
他下意識地再次歌頌起“卡倫爾”的恩典,但下一秒他突然意識到什麼,麵色難堪地收回聲音,動作羞愧。
“我們見過麵?”
莫洛斯歪了歪腦袋,望著胖子的輪廓,隱約能看出某個久遠之前五官的痕跡。
胖子神情複雜的抬起頭,堆滿肥肉的臉上擠出笑容,但依舊是那種帶著恭維,並非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笑的難看,抿住唇,飛快地、幾乎是神經質地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雙手顫抖地向少年伸出手去。
胖子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痛苦的激動。
他肥胖的身體微微顫抖,小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淚水,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壓抑了多年的顫抖。
“莫…莫洛斯大人?真的是您嗎?天啊…我…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洛斯抬手格擋的動作下意識停在半空。
看著那雙盛滿歉意與驚喜地雙瞳,他不得不承認,如果這是卡倫爾專門派來的演員,未免技藝太過高超了。
再加上...對方那隱約熟悉的樣貌——
胖子的雙手近乎虔誠地停在莫洛斯眼前。
他並未伸手摘下兜帽。
而是雙手在麵前交握,順勢跪在莫洛斯麵前。
如此一來,他終於看清了那張始終掩蓋在陰影下的精致麵容。
“我…我對不起您!我辜負了您的好意!明明是您將我與姐姐從水火中拯救,我卻…沒走正道,被狐朋狗友拉去…做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被威脅、被控製、隻能在他們的逼迫下越陷越深,徹底淪為曾經最為不恥的罪犯——”
俯視那張痛哭流涕的麵容,一張熟悉的、稚嫩的麵孔與之重疊,莫洛斯下意識喊出他的名字。
“達爾?”
胖子低下頭,脊骨因為羞愧而佝僂著。
“沒想到...沒想到您還記得我的名字。”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對方清晰地叫出,達爾渾身一震,眼淚終於滾落下來。
他慌忙用袖子擦了一把臉,努力想控製情緒,但聲音依舊哽咽。
“我、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姐姐,對不起貝拉阿姨,對不起我的父母...在被弗蘭克叔叔抓住的那刻,我至今還記得他眼底的錯愕與失落...那份痛苦宛如夢魘,糾纏我數十年。”
莫洛斯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許久,記憶深處一個模糊的、瘦弱而倔強的男孩身影漸漸與眼前這個油膩諂媚的胖子看守重合。
那是在他剛誕生不久,被卷入的大型惡劣案件遇見的“同伴”。
他的英勇、他的善良、他的瘦弱...他教於的“規則”,他見證的黑暗,他迎接的曙光。
達爾,索亞的弟弟,蓄意謀殺案中的小小證人。
也是如今,梅洛彼得堡的主人最信任的走狗。
“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外麵…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說您…您殺了人?被判了三十年?!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您…您可是…”
他激動得幾乎說不下去,仿佛莫洛斯被定罪這件事本身,比他自己身陷囹圄還要讓他無法接受。
莫洛斯看著他。
達爾的反應是真實的,那份深切的仰慕、愧疚和此刻的震驚與擔憂,都無法偽裝。
“我不能告訴你原委。”
莫洛斯的聲音柔和了很多,“但,你聽見的都是事實,我確實來到了這裡,以罪人的身份。”
達爾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喃喃道。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