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便得罪吧。
師父愛偏心誰就偏心誰,她不在乎了,但她也有為自己討回公道的權利。
尹禾淵怫然,氣得近乎語塞,隻得指著她的鼻尖冷笑道:“好啊!雲笙,你很好!”
尹禾淵欲要發作時,戒律堂外傳來一道清朗的笑聲。
隻見一輕裘緩帶的男子闊步走來,看向雲笙的目光絲毫不掩飾欣賞之情,他撫掌道:“伶俐乖巧、正言不諱,尹掌門,你確實是收了個好徒兒啊!”
雲笙詫然回頭,眼前大笑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身著青白二色,綴著單邊琉璃耳璫,眼角細紋流露幾分風流之態。
他身後跟隨的弟子都是清一色這般的服飾,履絲曳縞,顯貴逼人。
她並不識得此人,倒是一旁的石長老目露敬仰之色:“金嵐沈氏……這位便是沈氏二當家沈漓,而立之年便有頗深的修為造化。”
金嵐沈氏是九州內頗為令人敬仰的世族大家之一,居於金嵐靈脈要塞,可謂是積玉堆金、富可敵國,素有“北謝南崔”這般的稱號,族內弟子更是飽讀詩書資質非凡。
沈漓身側立著一位身著雪白道袍的少年,正是沈竹漪。
沈竹漪外披梅紅褂袍,少年長身玉立,負劍而行,銀色的腰封襯得腰身極細,左耳的金耳璫綴著流蘇,晃眼得很。
許是注意到雲笙的目光,他微微側過頭,耳璫閃過金色華光,清晨的水霧浸染著他的眉眼,顯得柔軟乾淨。
和雲笙的視線撞上的那一刻,他並不像她那般有被當場抓包的慌亂,反而是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
視線一觸即離,他又目不斜視地走進了戒律堂。
雲笙麵上發熱,連呼吸都凝滯了片刻。
這也太尷尬了……
不知他是否聽見了自己方才對他的誇讚。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怎麼過腦,僅僅是想反駁尹禾淵,說的是誇張了些,可真正被當事人聽見,又覺得格外羞愧。
不僅是沈氏的族人,還有王庭上頭派來的監察使者也一同來了。
尹禾淵靜默半晌,才勉強露出細微的笑意:“不知貴客來,有失遠迎,那些弟子未免太不懂規矩,通報一聲也不說,當真該罰。”
沈漓麵不改色,笑得格外親和:“哪裡哪裡,我們來此談生意,路經蓬萊地界,剛好看見王庭帝姬派來的使者進了蓬萊宗。”
“尹掌門之子真是不得了啊,王庭花費數年辛苦培養的樹妖說斬就斬。你也知道,我向來愛看熱鬨,剛好過來瞧瞧,是我叫他們不必多此一舉的,不然哪裡能看見這麼一出好戲。”
尹禾淵眼角抽動了下,睨了門口麵如死灰的守門弟子一眼:“稚子年幼,不懂事,讓您見笑了。”
一旁背著劍的沈竹漪忽的出了聲:“掌門此言差矣。”
他半斂著眸,唇畔的笑意顯出幾分懶懶倦色,聲線清冽,語氣卻鋒芒儘顯:“偷取令牌,擅闖禁地,沈氏三歲幼兒都做不出的愚蠢行徑,本以為蓬萊清規戒律,定會懲以為戒,倒是不想,與其他庸俗之輩也無異。”
此話不僅令尹禾淵麵色蒼白了幾分,便連躺在石床上傷痕累累的尹鈺山都攥緊了手心。
見戒律堂內靜謐無聲,各個低眉不語,笑眯眯的沈漓這才不輕不重地指責了他一句:“不得無禮。”
“你掌門師尊向來言出法隨,方才說的定是氣話,蓬萊清名在外,王庭來的使者尚在此,他怎會當著如此之多的晚輩破壞規矩呢?”
這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讓尹禾淵被打碎了牙隻能往腹中咽。
他憋著一肚子火,隻得咬牙切齒的吩咐石長老道:“行刑。”
尹鈺山聽到這句話,瞬時癱軟在了石床上。
穆柔錦更是攥緊了拳頭。
她本想借著鬼嬰蛛之事離間雲笙與尹鈺山之間的關係,若是能讓雲笙因此記恨上尹鈺山便更好了。
哪成想這半路殺出的沈竹漪成了變數,讓她得不償失。
第四十棍落下時,尹鈺山慘叫一聲,像是死魚般在石床上撲騰了兩下,終是昏厥了過去。
雲笙看了一眼,便從那一團血肉模糊上彆過眼去。
她這才發覺沈竹漪看得眉眼彎彎,頗有興致似的,就好似此處不是岑寂肅然的戒律堂,而是生旦淨醜咿咿呀呀的戲園子。
沈漓同樣也對慘狀熟視無睹,反而是眼笑眉舒地招呼雲笙過去,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對鑲金琉璃手鐲送給她。
雲笙一眼便瞧出這是價值不菲的法器,連忙搖頭拒絕。
沈漓卻是不由分說地套在她手腕上:“你這小姑娘我一見便喜歡,看著溫吞好欺負,替竹漪說話的時候倒是伶俐,什麼雪中送炭、絕渡逢舟,我們都聽得分明,竹漪性子孤僻,能在蓬萊結識你這般的道友,我也很欣慰。”
雲笙更加窘迫了。
沈漓再次將她的“豪言壯語”重複了一遍,這感覺很糟糕,就像是被反複鞭屍一樣。
沈漓欣然地拍了拍她的肩,便轉身去與王庭那邊派來的使者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