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非虧待屬下的主子,若公子跟了我,一日之內,保準你們在揚州能擁有一套自己的住所。”許好了兩人未來,錢銅推了推跟前的茶杯,“這杯春茶,敬我與宋公子初次相識。”
被她下過一回藥,誰敢再喝她的茶。
宋允執不動。
錢銅也不介意,端起了自己那杯,一飲而儘,飲完後並沒有擱下,白瓷茶杯在她的手指中翻轉一陣,問道:“宋公子可認得這陶瓷?”
宋允執早在第一回上樓見她,便留意過她身旁之物。
此物不凡,但不應該是他此時的身份能認出來的東西。
“茶杯乃‘類雪’白瓷。”小娘子自問自答,突然伸手把茶杯遞給他,“我在上麵鑲嵌了一隻金蟬,公子幫我估量估量,這東西在金陵,值幾個價?”
白瓷上鑲金蟬,此等奢靡做派,宋允執原不想理會,卻聽她道:“公子若是猜對了,我就把劍還給你。”
一個合格的武夫,應該劍不離身。
她一手遞茶杯,一手攥住劍柄,非要讓他給出一個辨彆的答案來。
無非是在懷疑他的身份。
宋允執探身,五指如同蒼勁的竹節,修長又好看,巧妙地從她的指縫之間穿過,接了那盞被她已輾轉翻過好幾回的白瓷杯。
她所說的金蟬,是一顆黃豆般大小,鑲嵌在了瓷杯的底部。
然就在他注目的一瞬,金蟬突然竄動,竟是隻活物,沒等他反應過來,掌心便傳來了一道刺痛。
宋允執瞳仁一縮,白瓷茶盞被他甩出去碎在了地上,抬眸怒目而視。
沈澈也看到了,憤然起身,怒指錢銅,“你對他做了什麼?!”
“彆動。”錢銅及時禁錮住了宋公子的手腕,提醒他,也提醒一旁激動地想要拔劍相向的‘宋’家小郎君,“蠱蟲死了,公子也將命不久矣。”
沈澈眼裡滴出了血,惶恐地觀察著宋世子的臉色。
宋世子眼裡則滴出了寒冰,緊緊盯著眼前大膽包天的小娘子。
錢銅似是察覺不到公子們的憤怒,輕拍了一下他壓緊的指關節,“放鬆,捏太緊了,公子也不好受。”
誠如她所說,那金蟬鑽入血脈內,稍一用力,整條胳膊便會傳來麻痹之感。
此女接二連三的詭計,令人防不勝防,著實可惡又可恨。
“公子放心,此蠱蟲蘇醒之時,隻會讓公子暫時使不出力道,不會傷及性命。”錢銅知道他生氣,不去看他的眼睛,掰了一下他的手指沒掰開,手指頭便一個一個地往他指縫裡鑽。
察覺到她的意圖,宋允執不由瞠目,厲聲質問:“你做什麼?”
奈何他如今用不上力,反抗無效,且小娘子有一顆頑強的心,細嫩的手指很快與他十指相扣,“啪——”一下攤開了他的手掌。
隻見掌心內有一個針眼大的小口,正冒著血珠,錢銅歎了一聲,抬眸看他,“瞧,都出血了,說了不讓你用力。”
溫柔的眸光,來得毫無緣由,灼得他一陣戰栗,他從未與女子有過肌膚碰觸,手指間的纏繞讓他血液加速,神色繃緊,麵部變得僵硬。
他並非任人宰割的善類,這一刻他有了要改變計劃的打算,不想與此女再糾纏下去。
他要殺了她。
“兵不厭詐,是公子輸了呀。”錢銅一麵安撫他的情緒,一麵從袖筒裡掏出絹帕,把他掌心內的血珠抹乾淨,方才迎上公子火光四濺的深邃眼眸,“對不住了,不是我不相信宋公子,人心難測,在我把命運交給公子之前,公子的命也應該要掌握在我手裡。”
她的命運?
她是察覺出什麼了?
但小娘子沒說太多,把絹帕塞在了他手裡,“公子不能殺我,蠱蟲雖不傷及性命,若每月不用藥,還是會死的。”
斷定了他不會妄為,她淺淺一笑,露出了勝利者的得意。
宋允執並非沒與女子打過交道。
接觸過的大多循規蹈矩,偶爾有些頑皮的,也不過是耍出一些賴皮的手段,從不知一個女子能狡詐至此。
眼前的女子,穿著打扮與金陵的世家娘子差彆不大,行為舉止也稱得上端莊知禮,可唯有那雙淺色瞳仁含笑時,方才暴露出她眼底幾近於邪乎的狡黠。
那張得逞的笑顏無疑刺激了他的怒火,奮力從她五指間把自己的手掌掙脫出,人也站了起來,餘下一張沾了血漬的絹帕輕輕飄落在茶案上。
這小娘子太可惡,沈澈再也忍不住,一掌朝她擊出去,“你找死...”
適才還在沏茶的扶茵,及時出手擒住了他的肩膀,速度敏捷,招數狠辣,功夫竟不在他之下。
錢銅將‘宋’小公子憤怒與錯愕看在眼裡,警告道:“小郎君也不能殺我,殺了我,你就沒兄長了。”
捏住對方的命脈,無論何時都是最管用了。
如今的她有恃無恐,先前宋公子不願意回答的話,她可以再問了,“宋公子能告訴我了嗎?”
宋允執還沉浸在她小人得誌的嘴臉之中,心中重複立誓,一旦她落入自己手中,必將讓她得到該有的報應。
見他眼裡星火滔天,除了仇恨大抵什麼就不記得了,錢銅不介意又問了一遍:“許親了沒?”
盛怒中的公子抬了一下眸,傾斜的光線映照在他眼底,似琥珀深潭的一雙眼,閃過三分怔愣,七分防備。
早知道他不好馴服,才用了不得已的手段,錢銅以手指輕撥弄了一下茶案上那張染了血跡的絹帕,催促道:“宋公子?”
即便自己不懼她威脅,他也要潛伏將她滿族一網打儘,那答案與他而言,並無半絲損傷,宋允執回答了她:“尚未。”
小娘子似乎很滿意,從蒲團上悠悠然起身,手裡的青銅劍遞到他跟前,“郎君拿好,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