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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1 / 2)

第五章

不嫁知州府,嫁個潦倒漢。

這大抵是錢夫人聽過的最荒唐的話,道她是被崔六娘子截胡之舉氣糊塗了,安撫道:“放心,你滿月時,便有先生批過命,此生非富即貴,這輩子注定要嫁給權貴,她崔六娘如何能比過你...”

錢家的家業雖比不上樸盧兩家,但對崔家,還是有信心。

憂心藍小公子那出了變數,錢夫人忙差來身邊的親信吩咐,“去打聽打聽那馬鞍值多少錢,務必趕在崔家出手前贖回來...”

年輕時錢夫人身子骨不好,吃了多年的藥才得來一女,好在算命道士的一句‘非富即貴’彌補了她這輩子無兒的遺憾。

在期待與驕傲中度過了十九年,如今堅信知州的小兒子便是自己女兒命中之‘貴’。

這類說辭錢銅已聽的太多,耳朵都長了繭。

腦子單純,性子又執拗,多說無益,本也沒指望她能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多少,錢銅轉頭問曹管家,“父親何時回?”

曹管家回道:“家主說要給娘子多湊些嫁妝,從藍家出來後已急著去收賬,放了話今日若收不回便不歸家了...”

這回議親,錢家實際能湊出來的錢都拿了出來,隻剩下外麵那些沒收回來的死賬。

能不能要回來,全憑功夫。

以錢家家主在外誰也不願意得罪的性子,大抵今日是回不來了。

錢銅不想等了,喚住正忙著去送錢的錢夫人,“母親不必忙乎,我已與藍公子傳了話,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他,就不耽擱他的婚事。”

這回她總聽得進去。

錢夫人腦子裡正值一團糟,突然被她這一句砸過來,愣了幾息才回神,臉色一變,嗓音頗高,“什麼?!”

錢銅沒理會她的驚愕,又同曹管家道:“勞煩曹叔跑一趟,把消息告訴父親,讓他早些回來。”

錢家世代在揚州紮根,子嗣繁衍到了父輩這一代,共有兄弟四人,老大不到三十因病逝去,如今的家主乃錢家老二錢閔江。

也是錢銅的父親。

不必催,有了這句話,錢家家主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進門時懷裡抱了一摞賬本,手拿一枚以黃金為邊框,鏡片乃天然水晶製作的靉靆。

急急忙忙趕了一路,背心都出了汗,一見到錢銅,便斥責道:“簡直胡鬨!你可知我和你母親為這門親事,費了多少勁?你不嫁,那崔家正等著呢...”

錢銅迎上他的目光,不急不躁,“崔家要嫁便嫁,與我何乾?”

“你...”錢閔江氣得語結,滿目的恨鐵不成鋼,“你可是被道士批過命的人,天生富貴,將來必會嫁入官宦之家...”

萬變不離其宗的說辭。

她今日是有備而來,安安靜靜地立在那,接受著兩人輪番轟炸。

錢夫人嘴皮子都磨出了水泡,幾度欲發怒,又耐著性子勸說:“銅兒,藍小公子的作風是浪蕩了一些,但知州夫人已與咱們保證過,待你進了府,院子裡的那些鶯鶯燕燕都會被趕走,你且忍了當下,往後便都是好日子了...”

錢銅微垂著頭,神色紋絲不動。

“你給她說這些她聽嗎?她自小主意就大,還不是你寵出來的,今日知州夫人都上了門,你怎麼把人放走了?藍家真同崔家結了親,我錢家該怎麼辦...”

“怎麼就成我寵的了...”

午後陽光西照,斜進門檻,錢銅盯著腳下一片移動的光影,從中辨彆出了幾枚屋外翠竹的片葉,耳邊的嘈雜聲漸漸遠去,隻聽得到枝頭上的鳥雀翠鳴。

在眾人眼裡,她的性子如長相一般,該是個乖巧懂事的姑娘。

但她並不是。

夫妻倆把嘴巴都說乾了,也不見她有半分動容,“父親母親說什麼也沒用,我心意已決。”

直到錢家家主被她的執拗氣得揚言要動家法,院子裡的下人們這才意識到了嚴重性。

消息很快傳了出去,隔壁的老三老四聞信攜著三夫人四夫人、幾個姨娘陸續趕了過來,起初還勸慰家主不要動氣,待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後,個個又反過來勸說錢銅。

七八張嘴,對著她一人的耳朵,把所有的利害都給她分析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是為了她好。

錢銅抬頭,巡視了一遍眾人,目光含笑道:“這一幕倒挺熟悉,兩年前我也經曆過。”也是這一堆人,左右了她的人生,逼她就範,彼時她隻能聽他們擺布。

但這回,他們不會贏。

聽她提起兩年前的事,以錢夫人為首齊齊閉了嘴,一屋子人不再吭聲。

錢夫人心疼地呼了一聲,“銅兒...”

錢銅今日來不是要聽他們的愧疚之言,隻是在等一個結果。

正值安靜,外麵走進來了一位老嫗,穿樸素長袍,頭上的發絲梳理得一絲不苟,麵容端莊而肅然,行至錢家家主跟前,垂首行了一禮,再抬頭便道:“老夫人傳話,知州府的親事就此作罷,兩年前老夫人曾承諾於七娘子的話,至今不變。”

兩年前老夫人許了什麼承諾?

錢家家主頭一個想了起來,老夫人曾當著眾人的麵應了她,除四大家之外她要嫁誰,自己說了算。

好好的知州府不嫁,她要嫁給誰?

錢閔江一屁股坐在軟塌上,不能忤逆老夫人,唯有衝錢銅低吼:“你糊塗!”

就當是她糊塗吧。

等到了自己想要的話,錢銅正欲起身告辭,一旁的三夫人突然開口:“兄長,咱們這話也就在屋裡說,那知州府吊了咱們兩年,真有心成親早答應了,藍小公子一顆花花腸子,耳根子又軟,成日被一群小娘子哄得找不著北,咱們銅姐兒過去也是遭罪,要我說,銅姐兒說得也對,這節骨眼上咱還是避避風頭為好,彆去攀那勞什子高門了,找個知根知底,品行好的,踏踏實實過日子為真,前頭多少年的戰亂,咱們沒有依附誰,不也熬過來了?”

微微俯身問身前的錢銅:“去歲我那侄子也曾來過府上,銅姐兒見過吧?”

人往高處走路徑艱難,要往低處走道就寬了,既不許知州府,接下來的人選便有得說。

錢四夫人也開了口,“即便不嫁高門,咱銅姐兒也該找個門當戶對的,三嫂說的表公子隻怕不妥,我心中倒是有個人選,人品好,模樣也周正,最緊要一點,離得近...”

——

後院。

宋允執和沈澈已被帶到了客房。

一個坐在屋內的梨花木圈椅內,一個則站得筆直,盯著滿院子的春色,皆無言沉默。

錢家的宅子乃祖宅,原本隻有中間的三進,後來靠著鑿鹽的手藝與朝廷長期合作,不斷擴建,麵積越來越寬闊,已占了東麵街巷的三分之一。

宅子大致一分為三,以長廊兼並窗牆隔開。

中央設有佛堂的居所乃老夫人所住,西邊靠河的六進院子偏僻些,住著錢家老三和老四,東邊靠近街市的一列乃家主一家三口所住。

因著家主獨女的身份,錢銅一人得了東麵的西廂房,足足三進,在南邊的一麵牆上開出一道專門供自己進去的大門。

白牆黛瓦,墨落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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