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問:“昨兒又輸了多少?”
“什麼叫又?”
“就你那手氣,又菜又愛賭,一年到頭都給咱七娘子白乾了。”
“我樂意,總比你一個月月俸全都進了嘴,肚子裡一過,什麼也不留好。”
“誰說沒留?你瞧瞧,我這結實的胳膊,大腿...”
宋允執不想再聽到這些汙穢之詞,奈何兩人學不會控製嗓門,他不得已起身,走去門前。
正挽著衣袖的阿金一愣,回頭問:“宋公子怎麼了?”
話音一落,便見宋允執雙手握住門扇,冷冷地盯著他,“啪——”一聲合上了門。
“姑爺生氣了?”
驚愕又帶了一些調侃的嗓音隔著門縫傳進來,宋允執扶住額頭,突然有種為何自己會在此,要受此等折磨的恍惚。
忍到天黑,門外的下人終於安靜,不再聒噪。
宋允執坐在屋內,等夜色更深。
戌時末,房門被敲,“宋公子。”
宋允執冷眼看著阿金進來。
阿金無視他的不待見,笑嗬嗬地把手裡糕點遞過去,“娘子給宋公子剛買的甜糕,還熱乎著呢,今夜莊子有點事,娘子明早再回,公子早些歇息。”
宋允執不接,阿金便把甜糕放在他身旁的木幾上,安靜地退了出去。
腳步聲越走越遠,宋允執也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錢家家主的書房他白日去過,路線已經摸透,但時候未到,不能打草驚蛇,他去了僅一牆之隔的院落。
先拿到白日的那幾個賬本,查清楚鹽價,兩日之內,他要讓錢家成為頭一個殺雞儆猴的對象。
宋允執動作利落地摸到了主屋的後窗,因主子沒回來,屋內沒有點燈。
就著月光鑽進去的那一刻,他鼻尖便聞到了一股屬於女子的馨香,與他身上的清冽氣息完全不符,像極了雨後晨間剛綻放的月季。
錢家的這位七娘子似乎很喜歡花草,滿院子都是,也不足為奇。
夜色太暗,他看不清,不知道她的屋內的陳設是不是如沈澈所說的那般奢靡無度。
奢靡又如何,很快便會夷為平地。
他開始翻箱倒櫃。
小娘子的床榻也沒放過,最後在木幾旁的一個小匣子內,看到了白日的那幾個賬本。
厚厚一摞,在觸手碰到的一瞬,他便察覺到了周圍氣息的不對勁,來不及等他做出反應,黑暗中一道火折子突然亮起,霎時照出了正坐在對麵蒲團上的小娘子。
她靜靜地盯著他的手,麵容平靜,嗓音沒有一點溫度,“給你點燈了,看吧。”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青年的臉色僵硬。
落在賬本上的五指一蜷,緩緩收回來,隔著跳躍的零星火光與小娘子冰涼的黑眸對峙。
不用想,今夜明顯是針對他設下的一場局,等著他上鉤。
他低估了她的防備心。
既然失敗了,沒什麼好說,隻能硬碰硬,他摸向腰間銅劍。
錢銅依舊舉著手中的火折子,不慌不忙,看著他的動作,“三。”
宋允執不知道她在數什麼。
“二。”宋允執感覺腹中一刺。
“一。”
隨著她最後一聲落下,他腹中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襲來,劇烈的痛楚讓他生出了嗡嗡耳鳴,劍沒抽出來,先跪倒在了地上。
錢銅這才起身,點亮了屋內的燈盞,緩聲道:“金蟬之毒,你以為我騙你的?”
宋允執臉色蒼白,渾身經脈被撕扯,連瞳仁一時都沒有辦法聚攏。
她不是說此蠱隻會使人全身麻痹?
她就是個騙子!
錢銅提著燈盞,慢慢靠近他,蹲下來歪頭看著他額頭上不斷冒出來的冷汗,問出了他心裡的疑問:“是不是覺得我沒有一句真話?”
那就對了。
“你要乖乖把那甜糕吃了,便沒有這番痛苦。”她看著他掙紮,那雙白日被陽光浸透說要與他一起好好過日子的眸子,此刻冷漠的沒有半絲感情,“而如今,你就受著吧。”
青年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雙目因疼痛和憤怒充滿了血絲。
他要殺了她!
他還倔?
錢銅不信邪,非要殺一下他身上的衝勁。
此時的青年毫無招架之力,輕易就能被人推到,小娘子把他按在地上,一雙手捏住他的臉又捏又搓,“今日離開前我便警告過你,不要讓我失望,三番兩次落在我手上,還不認輸...叫你不服氣,叫你深更半夜偷賬本,不讓你疼一番,學不會乖乖聽話...”
她不僅狡詐,她還惡。
曾經高高在上的宋世子,世人眼裡聖潔的月光,從不知失敗為何滋味,哪裡受過如此侮辱,在被她捏住臉的那一刻,宋允執眼冒金星,腦子已被攪成了一團亂竄的火焰。
他要殺了她。
要將她碎屍萬段。
“說,還偷不偷?”
青年咬緊牙關。
錢銅又捏了一下他的臉頰,“不說不會給你解藥。”
“不、偷。”
宋允執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說出那兩個字的,說完之後,幾近於模糊的意識被黑暗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