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奶奶不清楚李大夫此刻的想法,隻笑道:“這孩子,一大早遇到什麼好事了,這麼高興。”
阿九確實很開心。
準確點來說,是興奮。
全身上下,裡裡外外,骨頭縫裡都透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
他形容不來,就覺得自己一夜之間似乎長大了不少,像是連著跨過了好幾個生日。
乾活的地方離家不遠,走路便可以到,是隔壁的張平給介紹的。
兩千塊一個月,包一頓中飯。
他對錢沒什麼概念,甚至對比於五毛錢一根的棒棒糖來說,覺得自己掙得還挺多。
可定下工作的那天,俞甜的臉色卻不大好。
“那麼辛苦,從早乾到晚,才給兩千塊?就算沒有身份證明,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他到現在都記得,對方語氣裡的憤怒和滿臉的委屈。
阿九不覺得委屈,也不覺得苦。
他很喜歡他的工作,很滿足於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哐哐!
一隻黝黑的手拍了拍廂壁:“出來吃飯了!”
“好!”裡麵的人高聲應著,紛紛下了車。
阿九是最後一個走的。
他堆好貨箱,單手撐住車尾,很自然地翻身一躍,大步來到牆角。
蹲下身,擰開水龍頭,就著嘩啦啦地清水,衝洗乾淨手和臉,然後拿出一方帕子。
這是俞甜特地給他買的。
記著女人的叮囑,仔仔細細地擦掉水漬,疊好揣回口袋,這才進了倉庫。
“乾咱們這行,就彆太講究啦!”
“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本來就傻,還娘們兮兮的,真不像個男人!”
麵對工友們的調侃和嘲笑,阿九沒什麼反應,隻接過自己那份飯,規規矩矩地蹲坐到一旁,斯文又狂野地吃了起來。
見人不搭腔,大家也就沒了興致,很快轉向另外的話題。
“喂,聽說了沒,阿強要結婚了,女方說,禮金得這個數。”
“臥槽,二十萬?!”
“大驚小怪個啥,現在娶老婆不都得砸鍋賣鐵大出血,沒錢就跟咱們一樣,打光棍唄,哈哈……”
“唉,要是二十萬真能搞定也就算了,還要買首飾呢……”
幾人正聊得起勁,忽然,前方的光亮被一道陰影擋住了。
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不約而同抬起頭。
隻見高大的身影逆著光,看不清楚表情,但莫名給人一種陰冷的壓迫感。
對方仿佛那巍峨高山,而他們則是渺小的螻蟻。
大家莫名一窒,膽小的,甚至連手裡的一次性筷子都嚇掉了。
小頭頭鼓起勇氣,色厲內荏地質問道:“阿九!你……你想乾什麼!”
修長身形晃了晃,一張無辜的臉從陰影中露了出來:“你們說的結婚,是做夫妻的意思嗎?”
眾人:“……”
片刻,在一片“嚇死人了”、“神經病啊”之類的抱怨聲中,阿九蹲坐回原位。
後背多了幾個腳印,是工友們踢的。
雖然有點疼,但他沒想過要反擊,隻默默地撣去灰塵。
不過也不算白挨,至少他弄明白一件事。
做了夫妻,哪怕什麼都買不起,對戒是一定要有的,而且應該男方這邊來準備。
阿九瞥了眼自己的手,埋頭把剩下的飯菜扒拉完,轉身去了倉管經理的辦公室。
六點,夕陽西斜,小巷內炊煙陣陣。
俞甜把菜端上桌,解開圍裙去到窗邊,探出小半個身子。
按理說,該下班了啊。
她暗暗把給對方買個手機的打算,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