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寶刀的寒光在崖壁上驟然一閃,隨即便是"叮"的一聲脆響,火星像受驚的流螢般從灰黑色的岩石間迸濺出來。周衛國的虎口震得發麻,岩壁上隻留下一個淺淺的白痕——這是他在這片懸崖上鑿出的第一百七十二個印記,也是此刻唯一能支撐他身體的支點。
他懸在半空中,左臂死死扣住先前鑿出的孔洞,右臂握著那柄冷月寶刀。刀身映出他汗濕的臉頰,顴骨上有道尚未愈合的傷疤,那是三天前從崖頂墜落時被碎石劃破的。風從峽穀裡鑽出來,帶著鬆針的氣息,卻吹不散他額頭上凝結的汗珠,那些水珠順著眉骨滑落,有幾滴滲進眼角,澀得他眯起了眼。
"再來。"他低聲對自己說,聲音在風聲裡碎成了片。右臂掄圓,冷月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弧,刀刃精準地落在剛才的白痕上。這一次他用上了腰腹的力氣,整個人像隻繃緊的弓,肌肉賁張的臂膀爆發出悶響,岩石終於被鑿下一小塊碎屑,孔洞又深了半寸。
這樣的動作已經重複了三天三夜。從他決定攀上這麵懸崖峭壁開始,時間就失去了意義。白日裡陽光把岩壁曬得滾燙,刀刃碰上去能聞到金屬發燙的味道;到了夜裡,月光透過雲層灑下來,讓每一塊岩石都泛著青灰色的冷光,鑿孔時濺起的火星便成了這暗夜裡唯一的亮色。
最危險的是黎明時分。崖壁上凝結的露水讓岩石變得濕滑,他曾在一次鑿孔時腳下打滑,整個人突然下墜,虧得左手及時抓住了一個僅能容納兩指的孔洞,才沒墜入下方深不見底的雲霧。那時他懸在半空,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臟撞碎胸腔的聲音,也就在那時,他看見了刀柄上鑲嵌的那塊月牙形玉佩——那是嫣然送他的。
想到這裡,他的手臂又添了幾分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的指尖再次觸碰到冰冷的岩石時,忽然摸到了一團柔軟的東西。是條老藤,碗口粗的藤蔓像條青褐色的巨蟒,緊緊纏在岩石縫隙裡,藤蔓上的卷須已經乾枯,卻仍能看出它曾攀援著崖壁生長了許多年。
周衛國幾乎是立刻就鬆開了握著刀的手,他小心翼翼地用雙臂環住藤蔓,感受著那粗糙的表皮傳來的堅實觸感。這是三天來他遇到的第一條能支撐全身重量的藤蔓,也是第一次有機會真正"休息"。他把身體靠在藤上,從懷裡摸出個乾癟的窩頭,掰了一小塊塞進嘴裡。窩頭早就硬了,嚼起來像在啃砂粒,可他嚼得很慢,每一口都混著口水咽下去——他需要保存體力,哪怕隻是這片刻的喘息。
藤蔓的根係處積著一小窪雨水,他湊過去,用舌頭一點點舔舐那些帶著泥土味的水。水很涼,順著喉嚨滑下去,像有股清泉流過乾涸的河床。他看見水麵倒映出自己的影子,頭發糾結如枯草,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休息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他再次握住了冷月刀。刀柄上的月牙玉佩在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他用袖口擦了擦刀身,刀刃上的寒光映出遠處連綿的山巒——山的那邊,有他要找的人。
"走了。"他拍了拍那株老藤,像是在和一位萍水相逢的朋友告彆。
新的孔洞開始在岩壁上出現,鑿擊聲在空曠的山穀裡回蕩,時而急促如鼓點,時而沉緩如鐘鳴。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貼在背上像層鐵甲,可他感覺不到累,或者說,他不允許自己感覺到累。掌心被刀柄磨出了血泡,血珠滲出來,染紅了刀身,又被風吹乾,留下暗紅色的印記。
有一次,一塊鬆動的岩石從上方滾落,擦著他的耳邊墜下去,他甚至能感覺到氣流帶來的壓迫感。他沒有回頭,隻是把刀握得更緊了些。在這片懸崖上,任何一絲分神都可能致命,而他不能死——媽然還在等他救命。
夕陽西下時,他已經向上攀了約莫百丈。岩壁的顏色漸漸變成了赭紅色,鑿起來比先前的青石更容易些。冷月刀的刀刃已經出現了缺口,可那道寒光依舊銳利,就像他眼裡的光。
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天際時,他鑿出了第三百零六個孔洞。借著朦朧的月光,他看見上方不遠處有一叢茂密的灌木,那意味著離崖頂又近了一步。他深吸一口氣,左臂攀上剛鑿好的孔洞,右臂揚起冷月刀,銀弧再次劃破夜色。
風還在吹,雲還在動,懸崖依舊沉默地矗立著。可在這片沉默裡,有一道身影正以最笨拙也最堅定的方式向上移動,每一個鑿出的孔洞都是一枚腳印,每一次揮刀都在丈量著信念與牽掛的距離。
他知道這路還很長,或許明天會遇到更堅硬的岩石,或許夜裡會下起暴雨,或許下一秒就會失手墜落。但他不怕,因為他心裡清楚,千丈也好,萬丈也罷,隻要手裡的刀還在,心裡的人還在,這懸崖總有儘頭。
冷月刀再次落下,火星在暮色裡亮起,像一顆不肯熄滅的星。
冷月刀的刀刃第三次磕在崖頂的岩石上時,周衛國的指節已經泛白。這一次沒有火星迸濺,隻有一聲沉悶的撞擊——刀刃終於穿透了最後一層岩殼,整個人隨著慣性向上一蕩,胸膛重重撞在粗糙的崖壁頂端。
他趴在那裡,像條剛被拖上岸的魚,大口大口吞咽著崖頂的空氣。不同於半空中帶著濕氣的風,崖頂的風裡有乾燥的草香,還有某種不知名野花的甜氣。他側過臉,看見幾株開著藍紫色小花的植物從石縫裡鑽出來,花瓣被風吹得輕輕顫動,那是他在懸崖半腰從未見過的顏色。
右手還緊緊攥著冷月刀,刀柄上的月牙玉佩硌著掌心的血泡,疼得他清醒了幾分。他翻身坐起,低頭望向腳下——半個月來被他鑿出的孔洞像串歪歪扭扭的珠子,從崖頂一直垂向深不見底的雲霧,有些孔洞已經被風吹落的碎石填滿,隻留下淺淺的凹痕。
十六次往返。這個數字在他腦海裡盤旋。第一次下到半山腰就遭遇山雨,被淋得高燒不退;第五次試圖帶繩索下來時,繩子被岩縫裡的尖石磨斷,他抱著塊突出的岩石在暴雨裡掛了整夜;第十二次攀上來時,口袋裡最後一塊窩頭也吃完了,隻能嚼著崖壁上的苔蘚充饑。而現在,他終於穩穩地站在了崖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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