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穿過道觀的飛簷,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下,落在周衛國緊攥的拳頭上。他眸中的寒意尚未散儘,方才丘道人一句“你本是修羅”,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緊。
眼前這老道須發皆白,道袍上沾著些山間的露水,明明看起來風一吹就倒,說出的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
“修羅?”周衛國嗤笑一聲,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道長怕是看走了眼。我周衛國行得正坐得端,殺過敵、護過親,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怎會是那傳說中嗜殺成性的修羅?”
丘道人卻撚著胡須,眼神在他臉上逡巡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淡得像山間薄霧,卻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施主可知,修羅並非全然凶戾。佛經有雲,修羅者,雖好鬥,卻因執念而生,因至情而困。”他緩緩起身,走到道觀門檻邊,望著遠處層疊的山巒,聲音被風揉得輕緩,“之所以說你是修羅,是因你身上有太多相似之處——至情至性,心有執念。”
周衛國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到了很多問題,自己為何會穿越而來?那背後一槍,又是何人?許多東西,其實都沒有答案?係統看似公平有原則,卻似乎總是偏向自己。
經曆過的無數戰鬥,似乎,總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背後推著走。
“你捫心自問,”丘道人的聲音似有若無地飄過來,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他刻意維持的鎮定,“你真的沒有一種感覺,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做到某件事情?”他轉過身,目光直直撞進周衛國眼底,“這種為了執念,不惜燃燒自己、犧牲一切的精神,才是修羅最具體的體現。”
山風忽然停了,全真道觀裡靜得能聽見香爐裡檀香燃燒的劈啪聲。周衛國喉結滾動了一下,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畫麵爭先恐後地湧出來:母親臨終前拉著他的手,讓他一定要護好家國;戰友倒在血泊裡,最後望著他的眼神帶著未儘的期盼;還有妹妹信裡那句“哥,我等你回家”。他一直以為那是責任,是擔當,可經丘道人點破,才驚覺那份“非做到不可”的執拗,早已刻進了骨血裡,滾燙得幾乎要將他自己灼傷。
“我……”他張了張嘴,竟有些說不出話來。原來自己真的是這樣的人,為了心中的“必須”,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從未細想過,若自己真有個三長兩短,那些等著他的人該怎麼辦。
見他神情鬆動,丘道人輕輕歎了口氣:“施主既已明了,便該知曉,有些路,不是你想繞就能繞開的。”
“還是不對,有些記憶,明明不是我的。你不是說,修羅永生不死嗎?這些意識深處的記憶碎片,分明來自前世輪回。”
丘道人語氣愈發沉重:“你果然還是自救了,踏足輪回,改天換命,這要多強的意誌。可惜,輪回亦不能斷絕修羅血脈。”
周衛國猛地抬頭,眼底閃過一絲掙紮,隨即化為決絕:“你的意思是,這七情穀,我非去不可嗎?”
他聽說過七情穀的傳說,進去的人要麼瘋癲,要麼再也沒出來,那裡據說能放大人心底的七情六欲,讓最堅定的人也變得麵目全非。他不怕死,卻怕自己變成連親人都認不出的怪物。
丘道人緩緩點頭,指尖劃過冰涼的石桌,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命中注定,無法改變。因果循環,萬物本能。你心中的執念,早已與這七情穀結下了緣,躲不掉的。”
“我從不信什麼命中注定。”周衛國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股不服輸的韌勁,像寒冬裡破冰而出的嫩芽,“人定勝天,才是常態。”
他站直了身子,“不錯,我心有執念,我要救我的弟兄,要護我的家國,要讓我在乎的人平安順遂。但這執念,絕不是以犧牲至親為代價。若真要舍掉他們才能達成,那這執念,我不要也罷。”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驚得簷下的麻雀撲棱棱飛走了。丘道人望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似是欣慰,又似是悲憫。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點頭:“周衛國,記住一句話。”
周衛國凝神聽著。
“當有一天,你陷入無法自拔時,至親之血,或許是讓你清醒的唯一方式。”
這句話像一塊冰,猝不及防地塞進周衛國懷裡,凍得他一個激靈。他正要追問,卻見丘道人的臉色忽然變了。方才還淡然的老道,此刻竟微微顫抖起來,眼神裡充滿了恐懼,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景象。他望著天邊漸漸暗下來的雲層,嘴唇哆嗦著,聲音都帶上了顫音:
“當血月升空時,就是殺戮的開始……”
山風再次刮起,這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塵土,迷了人的眼。周衛國皺眉望去,隻見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被烏雲籠罩,隱隱有暗紅色的光暈在雲層後湧動。
“修羅有情亦無情……”丘道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夢魘中囈語,“改天換地,徒之奈何……徒之奈何啊……”
他反複念著最後幾個字,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單薄。周衛國站在原地,手心竟沁出了冷汗。他不懂什麼血月,也不信什麼改天換地,但丘道人那恐懼的神情,還有那句“至親之血”,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他心裡。
遠處的山巒漸漸隱沒在黑暗裡,隻有道觀裡的油燈還亮著一點昏黃的光。周衛國望著七情穀的方向,那裡沉沉一片,仿佛蟄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他堅信,不管前路是修羅場還是奈何橋,他都得走下去。
隻是不知為何,丘道人那句顫抖的話語,總在耳邊回響,讓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來路——那是家的方向,是他拚了命也要守護的光。他暗自發誓,無論這七情穀有什麼妖魔鬼怪,無論所謂的“命運”如何糾纏,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尤其是他的親人,為他的執念付出代價。
可他沒看到,在他轉身的瞬間,丘道人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眼中是化不開的悲涼。天邊的暗紅色光暈,正一點點掙脫雲層的束縛,像一隻睜開的眼,冷冷地注視著這片即將被攪動的天地。
周衛國帶著林嫣然離開了,並沒有等青鬆出來。他的承諾已經完成,接下來的路,是他自己的。
而有了這幾次經曆,青鬆,注定成就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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