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葫蘆在界域走廊相對平穩的虛空中艱難穿行,如同一隻折翅的巨鳥,每一次振翅都顯得沉重而滯澀。葫蘆表麵那層原本流轉不息、撐開一方穩定空間的青色光暈,此刻已黯淡如風中殘燭,明滅不定。玉璧上,數道觸目驚心的裂痕蜿蜒爬行,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崩碎,將葫蘆內的小天地暴露在狂暴的空間亂流之下。
葫蘆內一片狼藉。靈泉汩汩的水流帶著不安的漣漪,幾株珍貴的寧神花被連根拔起,零落在地,葉片卷曲,靈氣逸散。玉台邊緣,沐清雪半跪著,緊緊將依舊昏迷的林琰護在懷中,她纖秀的脊背抵著一處凸起的玉璧,方才劇烈的翻滾撞擊讓她氣血翻湧,嘴角殘留著一絲未乾的血跡。趙元一手死死抓住一根嵌入玉璧的固定玉柱,一手按在胸前,瀚海鼎的虛影在他身後劇烈波動,深藍水光竭力撫平體內翻江倒海的氣血,他臉色蒼白,眼神卻銳利如鷹,警惕地透過布滿裂痕的玉璧掃視著外麵光怪陸離、危機四伏的景象。
葫蘆口,楚風背對著眾人,青衫的肩背處,一抹刺目的金色血跡無聲暈染開來,如同雪地上綻開的妖異之花。他身形依舊挺拔如鬆,撐起了這方搖搖欲墜的空間,但那微微繃緊的肩線,以及周身那原本浩瀚如海、此刻卻仿佛被無形重壓束縛而略顯凝滯的氣息,無不昭示著強行凝固空間塌陷所付出的巨大代價。他體內浩瀚的法力,正如同被撕裂的堤壩,艱難地修複著因超越極限催動空間法則而帶來的本源震蕩。
“楚前輩!”趙元聲音嘶啞,帶著掩飾不住的擔憂。
楚風沒有回頭,隻是抬起一隻手,輕輕擺了擺,示意無妨。他的目光穿透葫蘆口氤氳的靈光,投向界域走廊的儘頭。在那裡,一片更加遼闊、靈氣氤氳得幾乎化不開的天地虛影,正從扭曲的光帶與破碎的空間背景中緩緩浮現。巍峨仙山的輪廓直插雲霄,巨大的城池如同蟄伏的遠古巨獸,鱗次櫛比的殿宇樓閣在濃鬱的靈霧中若隱若現,勾勒出中州大地磅礴而深邃的剪影。
“過了前麵那片‘界碑林’,便是中州地界了。”楚風的聲音傳來,語調竭力維持著慣有的平靜,但那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虛弱,如同水底的暗礁,清晰可聞。
沐清雪聞言,抱著林琰的手臂緊了緊,目光急切地投向玉璧之外。然而,當她的視線掠過那片壯闊的中州虛影,落在其前方那片越來越近的區域時,心卻猛地沉了下去。
界碑林!
那並非想象中的蔥鬱林地,而是一片浩瀚無垠、死寂沉沉的黑色石林!無數巨大的石碑,如同從遠古大地刺出的巨獸獠牙,又似無數沉默的巨人墓碑,雜亂無章地矗立在光禿禿、被奇異力量侵蝕成暗褐色的荒原之上。石碑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十丈高低,最大的則如同山巒,其形製更是千奇百怪,有的方正古樸,刻滿早已模糊難辨的蝌蚪狀文字;有的扭曲嶙峋,表麵布滿天然形成的孔洞,發出嗚嗚的風嘯;有的則通體光滑如鏡,倒映著上方扭曲變幻的詭異天光。
一股難以言喻的蒼涼、厚重、甚至帶著淡淡悲愴與肅殺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隔著玉璧和葫蘆的防護,隱隱滲透進來。這裡,是空間坐標的節點,是東荒與中州分野的最後一道自然屏障,更是傳說中上古大能以無上偉力布設、用以鎮壓界域走廊深處某些禁忌存在的封印陣眼!每一塊石碑,都凝聚著難以想象的古老意誌和空間力量,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張無形的巨網,梳理著混亂的空間之力,隔絕著更深層次的恐怖。
青玉葫蘆緩緩降低高度,朝著界碑林相對稀疏的區域滑行。靠近了,更能感受到這片石林的磅礴與死寂。巨大的石碑投下深邃的陰影,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空氣在這裡仿佛凝固了,連狂暴的空間亂流似乎都刻意避開了這片區域,隻在遠處無聲咆哮。
“空間結構極其脆弱,亦極其穩固,自成一體,排斥外力。”楚風的聲音低沉響起,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警示,“穿行其間,務必收斂氣息,不可妄動法力,更不可觸碰任何石碑。否則,引動碑中封存的古老力量或空間節點失衡,後果不堪設想。”
葫蘆內一片死寂。趙元和沐清雪都屏住了呼吸,沐清雪甚至下意識地將自身和林琰的氣息收斂到極致,生怕一絲一毫的靈力波動引來不測。趙元身後的瀚海鼎虛影也悄然隱沒。
楚風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腹間翻湧的劇痛與虛弱感,雙手印訣微變,操控著青玉葫蘆如同最靈巧的遊魚,小心翼翼地滑入兩塊巨大石碑之間相對寬闊的縫隙。
一入界碑林,外界那種光怪陸離的色彩和狂暴的能量亂流仿佛瞬間被隔絕。四周隻剩下巨大石碑投下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深沉陰影,以及一種令人窒息的、時間停滯般的死寂。隻有葫蘆表麵黯淡的靈光,在冰冷的黑色岩石上投下微弱而孤獨的移動光斑。
壓抑!無孔不入的壓抑感,伴隨著那無處不在的、源自亙古的蒼涼意誌,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那些冰冷的石碑深處,無聲地注視著這膽敢闖入禁地的渺小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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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在巨大的碑影間謹慎穿行。楚風全神貫注,神識如同最精密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感知著前方每一寸空間的細微波動,避開那些看似平靜、實則蘊藏著空間陷阱的扭曲節點。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那汗珠竟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淡金色,強行壓製傷勢操控這受損的破空梭穿行如此險地,無異於在刀尖上跳舞。
時間仿佛被拉得無比漫長。就在青玉葫蘆即將穿過最密集的核心區域,前方已經能清晰看到界碑林邊緣透出的、屬於中州那濃鬱得化不開的靈光時——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震顫聲,毫無征兆地響起!
這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來自葫蘆內部!
沐清雪和趙元猛地低頭,目光瞬間聚焦在沐清雪懷中昏迷的林琰身上!
隻見林琰依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但在他毫無意識的眉心識海位置,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純粹深邃的銀灰色光芒,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喚醒,正頑強地、有節奏地閃爍著!
這光芒每一次明滅,都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嗡”鳴。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混沌初開、萬物歸墟的古老氣息,正隨著這光芒的閃爍,不受控製地從林琰體內彌散開來,極其微弱,卻帶著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太虛鼎!是林琰識海中那尊本源受創、陷入沉寂的太虛鼎!它竟在此時,在這片上古界碑林那獨特而厚重的空間封印氣息刺激下,產生了一絲本能的共鳴!
“不好!”楚風臉色劇變,低喝出聲!他瞬間感知到,林琰身上逸散出的那絲太虛鼎氣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瞬間打破了界碑林那維持了萬載的、死寂的平衡!
幾乎就在楚風聲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轟!!!
如同億萬頭沉睡了無儘歲月的太古巨獸同時蘇醒,發出震徹寰宇的咆哮!整個浩瀚無垠的界碑林,猛地爆發出毀天滅地的恐怖震動!
無數矗立了萬載、曆經空間風暴衝刷而巋然不動的巨大石碑,此刻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搖撼!石碑表麵,那些早已模糊不清、或被風霜侵蝕的古老符文、圖刻、乃至天然的紋路,瞬間亮了起來!不是溫和的熒光,而是熾烈無匹、足以刺瞎雙眼的奪目神光!
赤金、玄青、蒼藍、純白……無數種色彩的神光,帶著截然不同卻又同源同質的磅礴古老意誌,從每一塊石碑上轟然爆發!刹那間,整片黑暗死寂的界碑林,變成了一個光芒的海洋!無數道粗壯如龍的神光光柱衝天而起,撕裂了上方扭曲的天幕,直貫九霄雲外!浩瀚磅礴的空間之力,如同決堤的星河,瘋狂奔湧,相互碰撞、交織、共鳴!
轟隆隆隆——!!!
空間在哀鳴!大地在崩裂!以界碑林為中心,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宏偉與堅固的、由億萬道神光交織凝聚而成的巨大光幕屏障,如同創世神的手筆,瞬間橫亙於天地之間!它的一端深深紮入下方無儘荒原,另一端則直抵蒼穹深處,將混亂的界域走廊與靈氣盎然的中州大地,徹底分割開來!
萬碑朝宗!沉寂萬載的封印大陣,竟在此刻,因一絲九鼎本源氣息的牽引,被動地、徹底地蘇醒了!形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空間絕壁!
青玉葫蘆首當其衝!它如同風暴中的枯葉,被那瞬間爆發的、排山倒海般的空間神光狠狠掀飛!葫蘆表麵的青色光暈發出瀕臨破碎的刺耳尖鳴,玉璧上的裂痕瘋狂蔓延!葫蘆內的空間劇烈扭曲、震蕩,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解體!
“噗——!”
楚風再也壓製不住,一口滾燙的金色道血狂噴而出,染紅了他胸前的青衫。強行壓製傷勢的他,在這天地偉力般的衝擊下,本源震蕩瞬間加劇!但他眼中厲色一閃,雙手以超越極限的速度瘋狂結印,體內殘存的空間法則之力不顧一切地注入破空梭核心!
“定!!!”
一聲蘊含著他全部意誌與修為的怒喝,如同驚雷在葫蘆內炸響!瀕臨破碎的青玉葫蘆,在撞上那橫貫天地的神光屏障之前,被他以無上法力強行穩住,險之又險地懸停在距離那毀滅性光幕不足百丈的狂暴能量亂流之中!
葫蘆內,沐清雪和趙元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摜在玉璧上,氣血翻騰,眼前發黑,幾乎窒息。沐清雪死死護住林琰,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而此刻,林琰眉心那點微弱的銀灰色光芒,在萬碑神光的照耀下,仿佛受到了滋養,竟變得明亮了一絲,閃爍的頻率也隱隱與那宏大屏障的脈動相合。沉睡中的他,眉頭似乎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
“楚前輩!”趙元咳著血,嘶聲喊道,眼中充滿了驚駭。這變故,遠超想象!
楚風臉色慘白如金紙,嘴角不斷溢出淡金色的血液,但他強行挺直脊背,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那隔絕天地的神光屏障,又猛地抬頭望向中州方向,眼神凝重到了極點。
“萬碑朝宗……沉寂萬載的封印被觸動……這下,想不驚動人都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