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麒麟舟無聲滑入藥神宗山門,濃鬱的靈藥香氣如同實質的暖流,瞬間包裹了舟體。這香氣純淨、浩瀚,仿佛彙聚了天地間所有草木精華的生機,沁人心脾,連趙元體內翻騰的氣血都在這溫潤藥香的撫慰下平複了幾分。
舟外,百草峰的真容在靈霧氤氳中徐徐展開。巨峰拔地參天,峰體並非嶙峋岩石,而是覆蓋著難以計數的奇花異草、珍稀靈木,層層疊疊,如同披著一件流動著億萬翠色的巨大華服。飛瀑流泉如銀龍倒懸,轟鳴著墜入深不見底的碧潭,激起的水霧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虹霓。亭台樓閣依山勢而建,精巧地鑲嵌在綠意盎然的山體間,飛簷鬥拱掩映在靈樹奇花之中,丹爐形狀的塔樓點綴其上,頂端有嫋嫋青煙升騰,那是日夜不熄的地火在熬煉著靈丹。仙鶴成群,羽翼潔白,在雲霧與翠色間優雅盤旋,發出清越的鳴叫。瑞獸麒麟的虛影在濃鬱的靈氣節點處若隱若現,祥瑞之氣彌漫四野。
這便是丹道聖地,無數修士心中朝聖之地,藥神宗。
然而,身處舟內客艙的沐清雪,心卻沉甸甸的,仿佛被無形的寒冰包裹。那彌漫天地的純淨藥香,對她而言,卻如同清澈溪流中混雜了一絲令人作嘔的腥甜。她太陰之體賦予的極致靈覺,像最精密的探針,死死鎖定了百草峰半山腰那片被重重柔和禁製靈光籠罩的區域——靜虛穀。
在那裡,一股陰冷、腐朽、帶著深入骨髓不祥的氣息,如同潛伏在幽深地穴中的毒蛇,正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它並非彌漫,而是極其狡猾地纏繞在穀口禁製與山體靈脈交接的細微縫隙裡,如同跗骨之蛆,頑強地抵抗著周遭浩瀚藥力的衝刷與淨化。這股氣息,讓她神魂本能地感到顫栗與排斥,與荒城之下那淵魔“織噩”的魔源,甚至與侵蝕趙元金丹的寂滅魔氣,隱隱同源,卻更加隱晦、更加深沉!
“趙師兄……”沐清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目光死死盯著靜虛穀的方向。
趙元早已站在窗邊,瀚海鼎的虛影在體內無聲運轉,深藍水光在眼底深處流淌,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與凝重。他也感應到了!那是一種源於水之靈韻的天然排斥,對一切汙穢邪物的本能抗拒。
“靜虛穀……太上長老閉關之地……”趙元的聲音低沉,“魔氣纏繞……這藥神宗,果然暗流洶湧。”他握緊了拳頭,剛剛重塑的金丹在氣海中微微震顫,瀚海鼎的氣息引而不發,做好了隨時應對不測的準備。
青木麒麟舟穩穩降落在百草峰主殿“萬藥殿”前寬闊的漢白玉廣場上。舟門開啟,蘇星河長老當先走出,臉上帶著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威嚴:“楚道友傷勢需立刻調理,林小友神魂受創刻不容緩。薑長老,勞煩你安置趙小友與沐姑娘於‘清心苑’暫歇。”他直接點名,顯然對薑烈有所防範。
薑烈高大的身影緊隨而出,赤紅長袍如火,他目光掃過被沐清雪小心翼翼攙扶下舟、依舊昏迷不醒的林琰,在他蒼白的臉上和微蹙的眉心短暫停留,隨即轉向趙元和沐清雪,臉上擠出一個略顯生硬的笑容:“二位小友一路勞頓,受驚了。清心苑乃我宗接待貴客之所,靈氣充沛,最宜休養。請隨我來。”他語氣看似客氣,但那笑容卻未達眼底,反而透著一股審視與疏離。
趙元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將沐清雪和林琰擋在身後半側,抱拳道:“有勞薑長老。隻是林師弟傷勢沉重,我等心係其安危,不知何時能得藥塵子前輩出手診治?”他問得直接,目光直視薑烈。
薑烈眼中精光一閃,淡淡道:“藥塵師叔祖乃我宗太上,地位尊崇,行蹤莫測。蘇長老既已應承,必會儘快安排。二位小友稍安勿躁,靜待消息便是。”他避重就輕,將皮球踢回給蘇星河,言語間並無半分急切,反而隱隱透出對林琰引動界碑林異象的不滿。
蘇星河已親自引著楚風和被藥童用軟榻抬起的林琰,匆匆走向萬藥殿後方一條通往更高處山腰的幽靜小徑。楚風步履沉穩,但臉色依舊蒼白,青衫上的金血刺目。他走過薑烈身側時,腳步微頓,深邃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薑烈。
“薑長老,”楚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在薑烈識海中響起,冰冷徹骨,“靜虛穀外的‘客人’,招呼得可還周到?”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山體,直指那片被魔氣纏繞的幽穀。
薑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瞳孔驟然收縮,一股難以遏製的驚駭與暴怒在他眼底翻騰。他周身灼熱的氣息不受控製地波動了一下,將腳下幾株堅韌的靈草瞬間烤得焦黃!他死死盯著楚風,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楚風……他怎麼會知道?!他重傷至此,神識竟還能穿透重重禁製,捕捉到那隱晦到極致的魔氣?這不可能!
楚風卻不再看他,仿佛隻是隨口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轉身跟上蘇星河,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更高處的蔥鬱林木掩映的小徑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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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烈站在原地,臉色鐵青,寬大的袍袖下,雙拳緊握,指節捏得發白。楚風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冰冷的話語,如同毒刺,狠狠紮進他心裡。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殺意,轉向臉色同樣凝重的趙元和沐清雪,聲音恢複了之前的生硬:“二位,請吧。”
清心苑坐落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深處,幾棟精巧雅致的竹樓依著一條潺潺靈溪而建。竹葉婆娑,溪水淙淙,環境清幽雅致,靈氣濃鬱得幾乎化為薄霧。然而,無論是趙元還是沐清雪,都無心欣賞這仙家景致。
竹樓內,沐清雪將林琰安置在鋪著柔軟靈草墊的竹榻上。她坐在榻邊,指尖凝聚著一絲精純的太陰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林琰眉心識海。那識海依舊是一片破碎的混沌,太虛鼎的虛影懸浮在中央,無數細密的裂痕遍布鼎身,黯淡無光,隻偶爾有極其微弱的銀灰色光點閃過,如同風中殘燭。鼎身下方,那一點由歸源靈泉造化生機所化的碧綠靈光,頑強地散發著溫潤的氣息,滋養著破碎的鼎身,阻止著裂痕的擴大,但修複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楚前輩的話……還有那靜虛穀……”沐清雪收回手指,指尖縈繞著一絲冰寒,那是觸碰魔氣殘留帶來的不適感,她看向站在窗邊、眉頭緊鎖望著靜虛穀方向的趙元,“藥神宗內部,恐怕比我們想象的更複雜。薑烈長老……敵意很深。”
趙元轉過身,瀚海鼎的氣息在體表隱現,深藍水光流轉,帶著沉凝的怒意:“何止敵意!楚前輩點破靜虛穀魔氣時,他那一瞬間的氣息波動,近乎失控!若非心中有鬼,何至於此?”他走到榻邊,看著林琰毫無血色的臉,沉聲道:“林師弟識海傷勢拖不得。若藥神宗因內鬥或……其他原因延誤救治,我們不能再等!”
就在兩人憂心如焚之際,竹樓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一個身著淡青色藥童服飾、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出現在門口,他麵容清秀,眼神靈動中帶著幾分怯生生的好奇,恭敬地行禮道:“二位貴客,蘇星河長老命弟子送來‘蘊神散’與‘百草玉露丸’,言道此二物或可暫時溫養林公子受損的神魂與經脈,稍解苦痛。藥塵子師叔祖正在靜虛穀為太上長老行針,待那邊事了,蘇長老必會第一時間請師叔祖前來為林公子診治。”
少年將兩個溫潤的玉瓶放在桌上。蘊神散裝在青玉瓶中,散發著寧靜安神的幽香;百草玉露丸則盛在白玉瓶中,透出濃鬱的生命精氣和草木芬芳,皆是價值不菲的靈藥。
沐清雪起身接過,道:“多謝蘇長老,有勞小道友。”
藥童連忙擺手:“不敢當。弟子青竹,就在苑外聽候吩咐。”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又有些畏懼地看了看靜虛穀的方向,最終隻是低聲道:“靜虛穀……最近氣息是有些不同尋常,連後山的‘嗅靈鼠’都不願靠近了……”說完,他像是怕惹禍上身,匆匆一禮,快步退了出去。
嗅靈鼠?對靈氣魔氣最為敏感的低階靈獸……沐清雪和趙元對視一眼,心中的陰霾更重。連藥神宗最底層的藥童都察覺到了靜虛穀的異樣!
“不能再等了!”趙元眼神一厲,猛地站起,“我去尋蘇長老!若藥塵子前輩一時脫不開身,至少請蘇長老先來看看林師弟!”
沐清雪點頭:“我守在這裡。”她握緊了袖中的寒玉劍柄,太陰之力在經脈中悄然流轉,清冷的眼眸警惕地掃視著竹樓內外每一個角落。這清幽雅致的清心苑,此刻在她眼中,處處都透著無形的危機。
趙元身形一動,化作一道深藍水光,迅疾地掠出竹樓,朝著萬藥殿方向而去。
竹樓內恢複了寂靜,隻有靈溪潺潺的水聲和林琰微弱到幾乎不可聞的呼吸聲。沐清雪坐在榻邊,目光緊緊鎖在林琰臉上,太陰之力如同最敏銳的絲線,無聲無息地彌漫在竹樓內,構築成一張無形的警戒網。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
突然!
沐清雪渾身寒毛瞬間倒豎!一股冰冷刺骨、帶著無儘惡念的窺視感,毫無征兆地從竹樓外那片茂密的竹林中傳來!那感覺陰毒、粘稠,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過皮膚,瞬間穿透了她布下的太陰之力警戒!
“誰?!”沐清雪厲喝出聲,寒玉劍瞬間出鞘,一道清冷如月的劍光撕裂空氣,帶著凜冽的太陰寒氣,狠狠斬向竹林深處窺視感傳來的方向!
嗤——!
劍氣所過之處,碗口粗的堅韌靈竹如同朽木般無聲斷折,切口平滑如鏡,覆蓋著一層晶瑩的冰霜。然而,劍光落處,空無一物!隻有幾片被劍氣激蕩飄落的竹葉。
那陰毒的窺視感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但沐清雪持劍而立,俏臉含霜,太陰之力運轉到極致,清冷的眸子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每一寸陰影。她絕不會感應錯!那絕非錯覺!剛才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或者說某種意誌,帶著純粹的惡意,在窺探著竹樓,窺探著昏迷的林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