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染血的身影,他攥緊了傳訊符,指尖泛白——這般狠戾,究竟該不該立刻彙報罪獄司?
雨絲如簾,藥師盟的朱漆大門在雨幕中半掩,透出一線暖黃燈火。
胡萬生踩著積水,一步一踉蹌地挨到階前。
門內,白副盟主素衣挽袖,正低頭翻檢一冊玉簡,燈火在她指尖暈出一圈淡淡的光。
撲通——
少年雙膝砸進水裡,濺起的泥點濺上雪白門檻。
“求前輩……”
聲音嘶啞得像鈍刀刮過鏽鐵,“給靈溪父親一條活路。”
女子指尖微頓,卻沒抬眼。
“起來說話。”
“您不答應,我便長跪不起。”
話音未落,一陣風掠過簷角雨鈴。
胡萬生隻覺膝下一空,整個人已被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靈力托起——
再回神,已站在門外石階下,雨水重新砸回肩頭,冰涼刺骨。
他張了張嘴,尚未出聲,遠處忽傳鐵索拖地之聲。
罪獄司的黑袍人影自雨霧中浮現,袖口銀紋閃過一瞬冷光。
他們抬走那具被春風劍一分為二的熊屍,動作乾脆得像收走一段枯木。
血水順著擔架滴落,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紅線,眨眼便被雨水衝淡。
夜雨無聲,黑袍人影與屍身一同隱入黑暗。
胡萬生立在原地,濕透的衣角黏在皮膚上。
門內燈火依舊,隻是那冊書卷已經合上。
次日,天邊剛泛起魚肚白,胡萬生已跪在丹師盟門前的長街上。
昨夜染血的衣袍不知被什麼法子淨得乾乾淨淨,隻餘膝蓋處磨出的薄痕在晨光裡泛著白。他脊背挺得筆直,凡階令牌懸在頸間,隨著呼吸輕輕撞著鎖骨,發出細不可聞的輕響。
往來修士三三兩兩,見他長跪不起,皆繞著走。
“這後生是傻了?”有人啐了口,靴底碾過他身側的石板,“丹師盟的門檻哪是跪就能踏的?”
“瞧他衣料,是萬妖宮的學服。”另一人扯了扯同伴衣袖,壓低聲音,“怕是惹了鹿長老,來求白副盟主做主的吧?”
“求?”先前那人嗤笑,“沒有價值,你看有人理?”
議論聲像風裡的沙,刮過胡萬生耳畔。他眼皮都沒抬,直到雙腿發麻,眼前陣陣發黑,才“噗通”一聲栽倒在冰涼的石板上。額頭磕出的血珠滾落在地,很快被晨露暈開,像一朵轉瞬即逝的紅。
而丹師盟另一側的鹿族府邸,此刻正張燈結彩。
大紅燈籠從門楣垂到巷尾,赭紅綢緞纏繞著廊柱,風一吹,獵獵作響,倒像是誰在無聲地宣告勝利。
“祖母!”少年郎穿著簇新的錦袍,金冠束發,正對著銅鏡比劃腰間玉佩,“您說靈溪妹妹見了這珊瑚佩,會不會喜歡?”
鹿元長老坐在堂中,指尖撚著佛珠,聞言睜開眼,渾濁的瞳孔裡閃過一絲厲色:“喜歡?她該謝天謝地!若不是看在你父親的麵子上,這等卑賤的貓族,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正說著,門外傳來輕叩聲。
“長老在嗎?”一個穿長衫的中年男人走進來,貓尾在身後不安地掃著地麵,“先前說好的,隻要靈溪肯嫁,月影貓族能得三個月的丹藥扶持……不知何時能兌現?”
鹿元長老瞥了他一眼,佛珠轉得更快:“急什麼?”她忽然冷笑,指節叩了叩案幾,“等拜了堂,彆說三個月,便是三年又如何?”
長衫男人臉上一喜,貓尾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渾然沒看見長老眼底那抹算計的寒光。
就憑那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