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宏傑的葬禮,寧思然不顧任何朋友的相勸和阻攔,毅然決然地去參加了。
那種壓抑的場景和千夫所指的畫麵可想而知,葬禮上的所有人都會覺得她是那個罪人,是害死曠宏傑的間接凶手,他們或可大聲辱罵或可閒言碎語,或可用肢體又或可用言語,對她無限地人身攻擊……總之,大概能料,但具體的後果一樣難以想象。
然而,那一天她去到了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無人得知。
隻有那至葬禮回來以後的,從此肉眼可見的她的日漸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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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
正值初春午後。
時雨剛歇。繁花盛開。草長鶯飛。香風滿路。
曠宏傑一如既往地在校園中寫生。
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路旁的石凳上,手不停地用鉛筆在畫紙上刷刷刷地起稿、構圖……
大致完了之後,他抬頭看了幾眼麵前的建築和花草樹木,低頭又換了幾支碳度不一的鉛筆繼續進行細節化、勾勒、排線……
他的頭發正處於尷尬的留長階段,剛及耳,且淩亂,毫無發型可言。為了方便不擋住視線,他還特意用簡易的書夾子把劉海部分夾去了額頭的一邊。
因為畫得實在太投入,他把自己一盒剛削好但未及使用的鉛筆不小心碰倒在了草地上都毫無察覺。鉛筆散開,滾落四處。
“同學,您的鉛筆掉了……”此時,有個女生正巧經過,出於好奇和禮貌,她善意提醒了曠宏傑關於鉛筆掉落的事情。
而這個甜甜微笑著的女生,就正是寧思然。
曠宏傑起初還沒聽著,還在想著某個陰影部分是否還需要再排一組線來加強光影視覺效果。
寧思然隻好慢慢地靠近了過去,想看看這人到底在畫什麼,竟可以做到如此的全神貫注。
接著,終於有所察覺的曠宏傑就在那抬頭的一瞬間,看到了彎身站在一旁正側臉望著他的畫的寧思然。
幾縷微光穿過寧思然垂下的發絲,並輕柔照在了她的臉上。眼皮、臥蠶、鼻梁、臉頰……全麵皆有,陽光的強弱鋪灑使她整張臉看起來層次感分明而又夢幻而美麗。
寧思然轉頭望向曠宏傑,與曠宏傑四目相對。她笑著。他觸電了。
她說:“同學,你的鉛筆盒是不是好像掉落在地上了……”
晃了晃神,他低頭一看:“啊。是。沒注意來著……”
然後寧思然就看到了曠宏傑頭上的書夾子。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畫,不錯喲!”等曠宏傑撿好鉛筆,寧思然指著曠宏傑的素描,讚了一句。
“謝謝。”曠宏傑說,“不過還在練習中,有些地方也不算特彆好……”
寧思然笑笑,卻也仍沒有馬上離開。
她從自己的頭上拆下一個發夾子,握在了手中。
又看了看曠宏傑的頭頂。她說:“喏~”
“嗯?”
“夾子。給你。”
寧思然把手心張開,將那個櫻桃小發夾遞到了曠宏傑的眼前。另一隻手又輕輕指了指他的頭頂。
這突如其來的甜蜜暴擊,讓曠宏傑瞬間有點不知所措、一陣狂亂心跳。因為從小到大,從未有過任何一個女孩對自己這麼主動關懷過。哪怕就算無關愛情。
“我可以給你畫一張畫像嗎?”曠宏傑接過發夾子,十數秒後,慌慌張張地說道。
寧思然想了想:“可以呀。現在,是麼?”
“是……是的。”
“那……我應該就這樣站著還是坐在……?”
“啊。請您坐在石凳上吧。我可以站著畫……”
“可以嗎?那樣你一定會站著很累的吧?我看石凳也夠兩個人坐的,不如……一人坐一邊?”
“唔——”曠宏傑邊思考邊說,“但我也坐著的話,恐怕隻能畫得到側臉……還是我站著或蹲著好了。”
“嗯,好吧。既然隻能這樣的話,那我需要擺些什麼動作,或者是做些什麼表情好呢?”
“不用的,什麼都可以不用。保持自然的狀態就好了。笑也可以,動也可以,隻要動的幅度不是特彆大,我還是能捕捉的。”
“哦。好的。”
“嗯,那開始吧……”曠宏傑拆下頭上的書夾子,然後把發夾子換上。夾緊。最後把石凳的位置讓了出來,自己走到了前麵。
便開始了專注的畫畫過程。
畫了很久。他也看了寧思然很久。
看一次,他就幾乎心跳加快一次……
寧思然則全程配合,並沒有亂動,且也不時地看向曠宏傑,以及曠宏傑那手中的畫板(背後)。
事實上。世界上哪存在有幾個是完全沒有算計過的完美邂逅。
從寧思然出現且沒有馬上轉身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說明故事本身就已不是一個簡單的故事了。更何況還能有時間靜下來坐著給曠宏傑做畫像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