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朔月,日頭西沉後,除了四周火把,就在不見任何光亮了。
燃燃火光圍成個圓圈。圈裡頭寸步可見,圈外頭就變成了濃墨深潭,仿佛有什麼未知巨影在不遠處徐徐遊曳,就連風吹草動、鳥啼蟲鳴都變得像從陰曹地府冒出來的。
霜風陣陣,陰冷瘮人。
徐綺夾在幾個年輕女子中間,眼珠亂滾,顯得異常躁動不安。
所謂法壇就是一張供桌、一個火盆,該是粗陋可笑的,卻把她們所有人都牢牢鎮在了火圈中。誰都不敢隨便動彈。
徐綺從不信這些邪門歪道,但也熬不住像受刑一樣困著。
白日看就漆黑的古樹現在徹底成了一堵阻隔現世與虛幻的牆,抬頭看不見邊際,壓得她喘不動氣。
那椿婆吹響牛角號,用近似於被附身的姿態舞動著四肢,嘴裡念念有詞:
“黃紙三刀裁壽衣,朱砂一筆鎮凶災——灶灰畫個陰陽圈,柳枝打散怨氣團。亡人莫要回頭望,紙馬馱你過忘川...”
說完往火盆裡扔了把粉末,青煙騰地升起,駭人一跳。
屍體就橫在供桌前,仍穿著大紅喜服,一時讓人分不清她供上的是三牲酒禮,還是新鮮的人肉。
相比渾身上下都不自在的徐綺,她兩側的女子皆顯得淡然而虔誠。有的雙手合十,有的正襟跪坐,恍若那禁婆子當真有什麼神力,能直通陰陽。
徐綺嗤之以鼻,她餘光掃了眼左邊盤腿閉目的少女,不過十四五歲,可神態格外穩重成熟,令她有親近之感。
趁著上麵唱詞,徐綺壓低氣聲,湊近悄悄說:“若是阿蓴姑娘真能脫離苦海直登極樂就好了,你覺得這法事有效嗎?”
少女眼睛沒睜,說了句令她意外的話:“阿蓴早已登上極樂,有沒有這場法事都無所謂。”
無論佛道,自戕之人總沒有好下場,而這個少女篤定的語氣卻仿佛已經親眼見證過一樣。
“為何這麼說?”
“你沒聽過山爺爺的教誨,是不會懂的。”
“……是我愚鈍了,山爺爺都在說什麼?”
“不是現在,”少女眯開一條眼縫,似是白了她一下,“山爺爺的教誨是要喝神水才能聽見的。你是外鄉人,沒喝過,自然收不到山爺爺的照拂。”
這“神水”有問題。
喝下就能聽見平時聽不見的聲音,那不就是幻覺嗎?
徐綺心裡明鏡一樣,但沒戳破,故作天真地點了點頭,追問:“那以前早登極樂的幾個姐姐妹妹,也喝過神水,也辦了這樣的法事嗎?”
“法事沒有,但神水我們都是喝過的。”少女頗有些得意語調,“我們常去椿奶奶那裡拜功課,若是做得好,椿奶奶就會請山爺爺賞神水給我們。”
“隻有女子才能飲用嗎?村裡的其他人去拜功課,也能喝到嗎?”
少女倏地瞪起了眼,恍若聽到了什麼荒天下之大謬的問題。“當然不能!隻有乾乾淨淨的女子才配得上山爺爺的照拂!”
而後用古怪的眼神把徐綺打量了一遍,嘴裡的話變得尖酸:“你跟在那個官大人身邊伺候,莫不是個通房丫鬟吧?你若是不乾淨了,那喝了也沒用的,隻會招山爺爺惱怒。”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