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出了命案,正適合譚九鼎登場。
喪家即便不樂意,也得被迫同意驗屍的要求。可死的畢竟是個黃花閨女,譚九鼎不宜靠近,這工作就落在了從未有過經驗的徐綺身上。
“我?”
“這甘華村裡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有問題,唯有你,我信得過。”
我信不過我自己,徐綺忍不住躲避譚九鼎明亮的眼睛,暗暗腹誹。
趙青死不瞑目的臉沒擺脫,現在又讓她勘驗吊死的女子。這女子穿著大紅喜服在轎子裡晃悠的模樣她還心有餘悸呢。
她是看過不少書,什麼《肘後備急方》《洗冤集錄》也是拜讀過的,善做機巧也能乾精細活,問題在於,這跟麵前橫著一具真實可觸的屍體是兩碼事。
所謂紙上談兵……這回她要做趙括嘍。
瞥一眼,那女子家人似是母親的,在旁邊哭得淒淒切切。相較而言,其他村人沉默的審度目光就駭人得多,用“提防”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更多的像是……對,憎惡。
他們並不歡迎她和譚九鼎的到來。
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頗有壓迫感,一如那棵乾枯而蔽日的虯勁古樹。若是她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他們似能群起而攻的樣子。
徐綺吞了口口水。心想,若這是尋到知微唯一的線索所向,那硬著頭皮也得上。
“……你幫我去采點鼻通草吧。”她對譚九鼎歎息說,餘光沒落下他滿意而挑起的嘴角。
荒郊外架起竹簾、布幔,就地劃出屍所,棚裡隻留死者、徐綺和兩個做見證的村婦。
徐綺把碾碎的鼻通草汁塗在鼻下,不情願地解開死新娘的衣領。
“先逐一檢查衣物,包括鞋襪。”譚九鼎的聲音透過簾子來,教她如何下手。
徐綺按照要求一一脫下死者喜服,這比她想象中還要費力。原以為死人和睡著的人都是無知無覺,穿脫翻身應該差不許多,實際觸碰過才知道,完全不一樣。還沒褪到裡衣,她已經累得汗流浹背了。
花了些功夫仔細檢查,連同沾染了穢物的部分也沒放過。“沒有異常,全部完好無損。”
簾外的人落筆記下,又說:“先從頭開始,最後到腳,若發現可疑,儘量詳細描述。遇到胎記也要說出來。”
“……頭發裡沒有傷口和腫塊,臉上也沒有……眼睛不渾但有血點,舌頭外露……”徐綺回憶起這新娘死時微笑的表情,忍不住抖了一下。真是平地起陰風。
分明是痛苦的死法,卻為什麼看上去那麼安寧和樂?
她晃晃頭,擺脫一些不著邊際的念頭,繼續手上的動作。漸漸鎮定下來,聲音也跟著沉穩有力了。
“脖子勒斃的痕跡明顯,左邊肘窩向下一寸處有一顆黑痣,雙手指甲多有劈裂……身體正麵沒有其它損傷。”
不知日頭又偏了多少,徐綺終於將屍身上下前後儘數查過,淨過手鬆了口氣的時候,一股惡心的感覺才翻湧上來,讓她衝到草叢裡狠狠吐了一陣子。
“受累,你做得很好。”和男人異常柔和的聲音同時到來的,還有一碗薑蜜茶,原來他早就預見到她的不適,命人煮好了備著。
徐綺深深看了他一眼,接過碗來,乾脆舍棄形象地豪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