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下。徐綺臨窗而立,指尖搭在寒涼的窗欞上。
譚九鼎飯後便出門,一直未歸。徐綺知他是去打探消息,可哪裡消息最多?不就是三教九流之所嗎?
視線飄向運河對岸。河房亮起朱紅紗燈,魅惑人心。歡歌笑語倒映在渾濁水中,被行船攪碎,又聚攏,隨流水浮動四方。
門軸“吱呀”輕響。譚九鼎帶著一股子廉價脂粉香和河腥水汽的味道邁進屋來,一進來便笑。
“你猜我見到誰了?”
這等問題旁人怎麼可能答出?
徐綺麵孔繃著,靜等他自問自答。
“有支蘇州鹽商的隊伍要改旱路北去淮安,你猜為何要改道?”譚九鼎似乎並未覺身後冷冽的目光,自顧解下沾著夜霜的氅衣。
鹽商過閘多會賄賂插隊,或者夾私補上漕船空艙,總之,大不必因為怕壓貨誤時而選擇改道。
最可能是因為——“他們隊伍裡藏了什麼,而那‘東西’經不起過關細查也耽誤不起時間。”
“果然機靈。”譚九鼎唇角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這隊伍裡藏的,正是一位故人。”
蘇州的鹽商……徐綺怎麼也想不出來,她認識的人中還有跟鹽商掛上聯係的。
“明日他們就會動身,我們也得趁早。”說著,譚九鼎就洗手擦臉,脫靴上床,“早點兒睡吧,天不亮就得出發。”
徐綺愣住,不悅道:“那你乾嘛躺這裡?等一下,你不會隻開了一間房吧?”
“這一間還是我仗著官身讓掌櫃擠出來的,”譚九鼎的回答讓她絕望,“現在可是一年中漕河最忙的時候,外頭你也瞧見了,閘口燈火通明日夜不休,這樣子少說還得再持續一個月。”
“你,可……”徐綺咬咬牙,紅得臉都快熟了,“你去找地方湊合一晚。”
“憑什麼?這天氣,外麵過夜可是會凍死人的。”
“河對岸不是……!”“嗯?”譚九鼎眯開一隻眼,故意道,“河對岸怎麼了?”
徐綺吞掉話頭,又不甘心暴露自己知道他去過秦樓楚館的事,這樣會顯得她多麼在意似的。
最後彆彆扭扭變成一句:“那我去找地方湊合一晚。”
鼓著氣拎起自己的行囊,才剛轉身,手肘一酸,那行囊竟然自己掉了。細看,地上滾落一香櫞黃果,而床頭案邊的盤子裡又剛好少了一個。
譚九鼎慢悠悠翹著腳說:“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小童生’,可是最容易招人的,此處魚龍混雜,彆說我沒提醒你。”
徐綺說心裡沒一點兒害怕,那是撒謊。從前遠途奔波都有丫鬟管事包辦一切,走到哪也有家丁護衛,哪曾吃了這些虧?
氣不過,撿起包袱朝那人丟去,“咚”一聲砸在他胸膛上,他也不躲。在徐綺看不見的地方,那嘴角甚至還翹高了些。
“往裡麵!”她奪過行囊隔在二人之間,“你要是敢越界……”
“我要是越界,就會負責娶了你,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