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徐綺絕不希望冤枉人。她始終不明白,老嫗為何如此篤定範水年的失蹤就是被害了,而不是自己離家去了哪裡。
僅憑他接連三日沒來向她問安,是不是有些武斷了?
誰知這個問題的答案,竟然是範商氏給的——
“他有什麼本事?離了奶奶,他什麼都乾不了,不會偷偷跑的。”
難得從這個淡如水的女人身上看出起伏的情緒。
又敲開範家門,範商氏已不再問他們來意,徑直把人迎進門,還遞了水。
“他能當上工頭,攬到活,都是仗著奶奶給撐腰,閘上的人一多半都欠過奶奶人情,才對他包容。”
女人低垂眼簾時,細長睫毛在臉上拖出長長陰影,更顯得眼下褐色斑塊凝重可憐。
徐綺忍不住問了。“你這裡是不是被範水年打的?”
範商氏頓了頓補漁網的手,輕聲回:“有幾個回家不動手的男人呢?沒什麼大事,他酒醒的時候還好。”
先前聽隔壁孫婆子閒言碎語時,她還曾懷疑範商氏的殺人動機是受不了欺負而反抗。但現在看她這副逆來順受的認命模樣,她開始動搖了。
“‘奶奶’說你見血則眩?”
“是,兒時見過一回宰豬,就落下了這毛病。”範商氏像是有點兒意外他們為何會突然談論起這個,但還是乖乖答了。
“既然你也不認為範水年是跑去了彆處,那是覺得他已經遭遇不測了?”
“……他的性子愛惹事,村裡人是不會對他怎樣,但閘上有許多來往過路的人,難保沒個萬一。”
範商氏頓了頓,抬頭問道:“奶奶是認定曹二石頭殺了他?”
不知是不是錯覺,徐綺感覺自從她和譚九鼎說了曹二石頭的事後,範商氏的話就變得多了些,不再像前回來時那樣,擠一句說一句了。
“你認為呢?”譚九鼎接著話茬故意問。
範商氏緩緩搖了搖頭。“曹二石頭敢打他,那也是個急性子,不過我聽說他家裡上有老下有小的都得靠他吃飯,就算念在家人,他也不該下死手吧?”
“曹二石頭所說的地方,就在你家門口向東十幾步遠,你真沒發現異常?”
“沒有,我男人下工時候,我多半不是在灶台前忙活,就是在這裡專心編補網子,不會注意門外的。”她想了想,似有所指地說,“你們可以問問隔壁孫婆,倘若連她也沒注意,那便是沒鬨出什麼動靜。”
徐綺低頭看著她一邊說話還一邊靈巧補著的漁網,嘟囔了聲:“這漁網破得好厲害呀。”
範商氏微微彎了彎嘴角,像是苦笑。“好補的活是輪不到我手裡的,隻有撿沒人願意做的。”她連眨動的睫毛都帶著股子淒涼苦意,饒是自認心腸硬的徐綺都忍不住生了憐憫心。
不由地想,或許範水年的失蹤也不是壞事。
連這種弱小可憐的女子也下得去手毆打,不見就不見了吧,那種人渣哪配得上入土為安?
可一轉念,想想他們所剩無幾的時間,徐綺就冷靜醒悟此刻不是該濫用同情心的時候。
開始反駁範商氏。“你說可能是過路人乾的,這不對。”她歎了口氣,逼自己硬氣道,“此處過路的不是商隊就是漕運官家,他們各有各的規矩——纖夫不敢招惹官家,而商隊又不會招惹本地人,這些都是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