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的禁忌碗筷
>每年除夕回老家,飯桌上總會多擺一副空碗筷。
>家人說是給太爺爺的,可太爺爺明明三十年前就去世了。
>今年守歲,我偷看供桌遺像,發現照片裡空無一人。
>閣樓翻出泛黃全家福:太爺爺站在邊緣,麵容模糊。
>最後一張照片,他端著碗筷走向屋外風雪,背後有模糊黑影。
>樓梯傳來腳步聲,奶奶在樓下幽幽問:“看見你太爺爺了嗎?”
車輪碾過厚厚的積雪,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類似碾碎枯骨的嘎吱聲。車窗外,天地間隻剩下一種顏色——死寂的、吞噬一切的白。車燈艱難地刺破濃稠的黑暗,卻隻能照亮前方幾米翻滾的雪沫,像無數細小的、冰冷的幽靈在狂舞。車裡的暖氣嘶嘶作響,徒勞地對抗著從縫隙裡鑽進來的、帶著冰碴的寒意。收音機裡,喜慶的過年歌曲斷斷續續,信號被風雪撕扯得支離破碎,最後隻剩下刺耳的電流白噪音。
“這鬼天氣……”司機老劉嘟囔著,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車子像個醉漢,在幾乎被掩埋的狹窄村道上艱難地扭動。
我靠在冰冷的車窗上,呼出的熱氣瞬間在玻璃上凝成一團白霧,又迅速消退。視野儘頭,那點熟悉的、本該是老家方向的微弱燈火,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仿佛隨時會被這無邊的白色徹底吞沒。一種莫名的寒意,比車外的風雪更刺骨,順著脊椎悄然爬上來。
車子猛地一震,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鈍響,徹底熄了火。引擎不甘地喘息幾下,歸於沉寂。世界瞬間被風雪呼嘯的聲音填滿。
“媽的!拋錨了!”老劉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盤。
手機屏幕一片漆黑,最後一點電量早已耗儘在這絕望的尋找信號的過程中。我們被困在了離家還有幾裡地的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時間在風雪的咆哮中變得粘稠而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小時,也許是一個世紀,車燈的光暈邊緣,終於出現了幾個模糊搖晃的身影。深一腳淺一腳,頂著能把人掀翻的狂風,艱難地向我們靠近。是父親、大伯,還有堂哥陳鋒。他們裹著厚重的棉大衣,戴著幾乎遮住臉的狗皮帽子,眉毛胡子上都結滿了白霜,像從冰雪墳墓裡爬出來的活屍。
“小默!”父親的聲音被風扯得變了調,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他拉開車門,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子猛地灌了進來,抽打在臉上,生疼。“快!下車!走回去!”
沒有多餘的話,沉默像一塊沉重的冰,壓在我們每個人心頭。我跌跌撞撞地爬下車,一腳踩進及膝深的雪窩裡,刺骨的冰冷瞬間穿透鞋襪。父親和大伯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堂哥陳鋒則在後麵用力推著我的背。四個人如同連體嬰,在暴風雪中組成一個脆弱的整體,對抗著大自然的狂怒。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裡跋涉,狂風卷起的雪粒抽打在裸露的皮膚上,如同細密的冰針。我們沉默著,隻有沉重的喘息和腳陷入深雪又費力拔出的噗嗤聲。黑暗中,隻有幾隻手電筒的光柱在狂舞的雪花中亂晃,像幾隻垂死掙紮的螢火蟲。
老宅終於出現在視野裡。不是溫暖的歸宿,更像一頭蟄伏在風雪巨獸陰影下的疲憊老獸。輪廓在漫天飛雪中模糊不清,隻有幾扇窗戶透出一點昏黃暗淡的光,虛弱地亮著,仿佛隨時都會被這無邊的黑暗掐滅。走近了,那扇沉重的老木門“吱呀——”一聲呻吟著被推開,一股混合著陳舊木頭、塵土、冷空氣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潮濕泥土和香燭餘燼的沉悶氣味撲麵而來。
屋裡的燈光昏黃得可憐,非但沒能驅散寒意,反而在破敗的牆壁和蒙塵的舊家具上投下大片大片搖曳不定、扭曲拉長的陰影,顯得整個空間更加陰鬱逼仄。爐膛裡的火倒是燒得很旺,發出劈啪的爆裂聲,橘紅色的火舌舔舐著黑黢黢的灶口,可那點可憐的熱力似乎被屋子中央那張巨大的、油光發亮的黑漆八仙桌吸走了大半。
奶奶裹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厚棉襖,坐在離灶火最近的小板凳上,脊背佝僂得像個問號。聽到門響,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臉上深刻的皺紋在昏暗光線下像刀刻的溝壑。渾濁的眼睛看向我,嘴唇蠕動了幾下,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小默……回來了?”
“嗯,奶奶,回來了。”我應了一聲,聲音有點發飄,不知是冷的還是彆的什麼。
我的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不受控製地,越過了奶奶,牢牢釘死在八仙桌朝北的那個主位上。那裡,赫然擺著一副碗筷。
烏木筷子,沉甸甸的,頂端纏著褪色的紅絲線。一隻青花瓷的舊飯碗,碗沿磕破了一個小小的口子。碗裡空空如也,筷子也乾乾淨淨地架在碗沿上。它就那麼突兀地擺在那裡,在周圍陸續開始擺放的熱氣騰騰的菜肴中間,像一個沉默而固執的異類,一個冰冷的不和諧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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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比門外肆虐的暴風雪更刺骨、更粘稠的寒意,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瞬間湧向腳底,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又來了。每年如此。這個空懸的座位,這副無人使用的碗筷,像一個擺脫不掉的冰冷符咒,釘在每一個本該團圓的除夕夜。
“那是……?”我的喉嚨發緊,聲音乾澀,明知故問。
父親正把一大碗油亮噴香的紅燒肉端上桌,聽到我的問話,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沒有看我,隻是盯著那碗肉,仿佛那上麵有什麼吸引人的花紋,用一種刻意放得平緩、卻掩飾不住一絲緊繃的語調回答:“規矩,老規矩了。給太爺爺的位子。過年,他老人家也得回來吃口熱乎的。”
太爺爺?
那個在父親口中、在家族模糊的傳說裡,早在三十多年前一個同樣酷寒的除夕雪夜就撒手人寰的老頭?
一股強烈的荒誕感和冰冷的恐懼交織著,爬上我的脊背。我看著父親略顯躲閃的眼神,看著奶奶盯著灶火那空洞無物的表情,看著沉默擺放碗碟的大伯和堂哥……空氣裡彌漫開一種無形的壓力,一種心照不宣的禁忌感,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年夜飯本該有的喧囂和暖意,被這副空碗筷吸走了精髓,隻剩下一種虛假的熱鬨外殼。
“吃飯吃飯!”父親終於擺好了最後一道菜,刻意拔高了音量,試圖驅散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但那聲音在空曠的老屋裡顯得格外單薄和突兀。
飯菜很豐盛,雞鴨魚肉,蒸騰的熱氣帶著誘人的香氣。可吃進嘴裡,卻味同嚼蠟。牙齒咀嚼著食物,耳朵卻異常敏銳地捕捉著屋外風雪的嘶吼,以及屋內那無處不在的、令人坐立難安的沉默。我的眼睛總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個空位子,瞟向那副冰冷的碗筷。仿佛下一刻,那烏木筷子就會自己動起來,夾向盤子裡的菜;那隻青花瓷碗裡,就會憑空出現冒著詭異熱氣的米飯……而圍坐的家人,似乎對此習以為常,甚至刻意地回避著那個方向的目光,隻顧埋頭吃飯,咀嚼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響亮,帶著一種神經質的專注。
“守歲!守歲!”晚飯結束,碗碟撤下,奶奶枯枝般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腔調念叨著,渾濁的眼睛在昏黃燈光下沒有焦點,直勾勾地盯著供桌的方向,“祖宗看著呢……都守著……”
堂屋正北,那張沉重的老式條案就是供桌。暗紅色的漆麵早已斑駁不堪,露出底下灰白的木頭底色,像剝落的瘡疤。上麵常年擺放著幾件東西:一個落滿灰塵的青銅香爐,裡麵插著早已燃儘、隻剩下黑色竹簽的香根;幾盤早已乾癟發黑、爬著可疑黴點的糕點和水果;還有……一個黑檀木的舊相框。
往年,我從未仔細看過那相框裡是誰。隻模糊知道大概是太爺爺的遺像,是家裡供奉的祖先。在奶奶反複的念叨和父親沉默的注視下,一種無法抑製的衝動攫住了我。太爺爺?那個三十年前就去世,卻每年都要在年夜飯桌上占據一個位置的太爺爺?
我裝作不經意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腿腳,慢慢地踱步到堂屋靠近供桌的角落。那裡堆著些雜物,光線也最暗。我背對著圍坐在八仙桌旁低聲聊天的家人,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眼睛的餘光飛快地掃向那個黑檀木相框。
相框斜對著我這邊。昏黃的燈泡掛在屋子中央,光線被供桌自身和上麵的雜物切割得支離破碎。相框的玻璃反著光,模糊一片。
我屏住呼吸,裝作整理衣角,身體又極其緩慢地、不著痕跡地向供桌方向挪動了一小步。角度變了。這一次,供桌上那盞微弱的長明燈豆大的火苗,恰好映在了相框玻璃上。
火焰的倒影跳躍著,扭曲著。而在那跳躍的光影之下,玻璃後麵……是空的!
沒有泛黃的舊照片,沒有想象中太爺爺嚴肅或慈祥的麵容。隻有一片毫無生氣的、黯淡的深棕色襯紙!像一張空洞的嘴巴,無聲地嘲笑著什麼。
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頭皮陣陣發緊。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猛地收回目光,死死盯住自己腳下磨得發亮的青磚地麵,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衝撞,幾乎要破膛而出。空白的遺像?供奉著一個空相框?這比任何猙獰的鬼臉都更讓人毛骨悚然!這老宅裡隱藏的秘密,遠比那副空碗筷更加詭異,更加……不祥!
“小默,杵那兒乾嘛?過來吃瓜子!”堂哥陳鋒的聲音從八仙桌那邊傳來,帶著點刻意的輕鬆。
我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喉嚨口的驚悸,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哦,剛看見隻耗子影子竄過去,嚇一跳。”我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回人堆裡。坐在溫暖的爐火旁,身體卻像浸在冰水裡,止不住地微微發抖。腦海裡,那個空白的相框如同烙印,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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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一種壓抑的沉默中粘稠地流淌。屋外的風雪似乎小了些,但依舊嗚咽著拍打門窗。守歲的閒聊變得有一搭沒一搭,每個人都顯得心不在焉。堂哥陳鋒和大伯靠著椅子打起了瞌睡,發出輕微的鼾聲。奶奶枯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乾癟的嘴唇偶爾翕動一下,聽不清在念叨什麼。父親則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廉價的紙煙,繚繞的煙霧模糊了他緊鎖的眉頭和眼底深重的憂慮。
爐膛裡的火漸漸弱了下去,隻剩下一堆暗紅的炭火,苟延殘喘地散發著最後一點暖意。屋內的光線愈發昏暗,陰影如同活物般從各個角落蔓延開來,吞噬著僅存的光明。那副空碗筷在昏暗的光線下,輪廓反而顯得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一個念頭,像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緊緊纏繞住我的心臟:閣樓!老宅那個堆滿雜物、布滿蛛網、終年彌漫著灰塵和腐朽木頭氣息的閣樓!那裡或許藏著答案,藏著關於空白相框和禁忌碗筷的真相!一種混合著恐懼和強烈探究欲的衝動在血液裡奔湧,壓倒了理智的警告。
機會就在眼前。守歲的人們已陷入困倦的沉寂。我屏住呼吸,像一隻潛入黑暗的貓,悄無聲息地站起身。老舊的地板在我極其小心的落腳之下,隻發出一絲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呻吟。我避開父親煙霧繚繞的位置,貼著冰冷的牆壁,一步一步挪向堂屋後方那道狹窄陡峭的木樓梯。
樓梯黑洞洞的,像一張通往未知深淵的巨口。腐朽木頭和濃重灰塵的氣味撲麵而來,嗆得我喉嚨發癢。我強忍著,手腳並用地向上爬。腳下的木板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嘎吱”聲,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朽骨之上。黑暗中,隻有我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
終於爬到了頂。一個低矮、傾斜的三角形空間撲麵而來。空氣汙濁得令人窒息,混雜著陳年的灰塵、黴爛的紙張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動物巢穴的臊味。月光被狹小的老虎窗上厚厚的汙垢過濾,隻剩下幾縷慘淡的灰白,無力地灑落在堆積如山的雜物輪廓上——破舊的藤箱、散了架的椅子、蒙著厚厚灰塵的農具、還有成捆發黃的舊報紙……一切都影影綽綽,如同怪物的巢穴。
記憶裡,家裡最老舊的相冊,應該在一個褪了色的藍漆鐵皮餅乾盒裡。我憑著兒時模糊的印象,在黑暗中摸索。手指拂過冰冷的鐵皮、粗糙的藤條、毛茸茸的蛛網……指尖傳來一陣刺痛,不知被什麼尖銳的木刺劃破了。我咬著牙,繼續摸索。終於,在靠近老虎窗的一個破藤箱底下,指尖觸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方形物體。
就是它!
我費力地將沉重的餅乾盒拖出來,顧不上飛揚的塵土嗆得我連連咳嗽。盒蓋鏽死了,我用力摳了幾下才“吱呀”一聲撬開。一股濃烈的樟腦和黴變紙張混合的刺鼻氣味猛地衝出。借著那點慘淡的月光,我顫抖著手,翻開最上麵一層用來防潮、早已發黃變脆的舊報紙。
底下是一摞厚厚的、用硬紙板做封麵的老相冊。
我抽出最厚、看起來最舊的一本,紙張的邊緣已經發黑卷曲。封麵是深藍色的硬紙板,印著褪色的“人民公社好”字樣,透著一股荒誕的滄桑感。翻開第一頁,是幾張泛黃模糊的黑白照片,穿著臃腫棉襖、表情木訥的陌生人。我快速向後翻,尋找著家族成員的痕跡。
終於,翻到中間偏後的位置,一張較大的集體合影出現在眼前。照片已經嚴重褪色泛黃,邊角卷曲,布滿了細小的白色黴點。背景似乎是老宅的堂屋門口,站著十幾個人。穿著深色臃腫的棉襖棉褲,戴著統一的棉帽或頭巾,臉上是那個年代特有的、混合著嚴肅和一絲呆滯的表情。我的目光急切地在那些模糊的麵孔上搜尋。
在人群的最邊緣,靠近門口陰影的位置,我找到了他。
他比其他人似乎都要高大一些,穿著同樣的深色棉襖,但站得離人群有半步距離,顯得格格不入。他的臉……照片本身太舊太模糊,加上他站的位置光線很暗,整張臉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流動的灰霧,五官完全無法辨認,隻能勉強看出一個頭部和身體的輪廓。唯一清晰的,是他微微側著身,臉孔朝向門外,仿佛隨時準備離開,或者……在警惕地注視著門外的什麼東西。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椎爬升。
我咽了口唾沫,手指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繼續向後翻。照片大多是零散的家庭成員,年輕的爺爺奶奶,還是孩子的父親和大伯……那個模糊的高大身影沒有再出現。
直到翻到相冊的最後一頁。
一張單獨的照片被夾在那裡,尺寸比其他照片都小一些,沒有貼在相冊頁上。照片的泛黃程度更加嚴重,甚至有些發褐,像是被水漬或油汙浸染過。照片的焦點是一個人——正是那個邊緣的、麵容模糊的高大男人,我的太爺爺。
他站在堂屋門口,身上落著薄薄一層雪。光線依舊昏暗,他的臉孔依然像籠罩在迷霧裡,無法看清具體表情。但這一次,他的姿態清晰無比:他微微佝僂著背,兩隻手端在身前——左手端著一隻青花瓷碗,碗沿上有一個小小的豁口;右手,則緊緊握著一雙烏木筷子!正是年夜飯桌上每年多擺的那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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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捕捉的是他正邁步跨出門檻的瞬間。一隻腳踩在門內的青磚上,另一隻腳已經踏入了門外那一片被風雪攪動的、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
而就在他身後,在那扇敞開的、通往風雪黑暗的老木門框之內,緊貼著他邁步而出的身影的輪廓邊緣……模模糊糊地,疊著一個更深、更濃的影子!
那影子沒有清晰的形狀,像一團被強行揉進照片底片裡的、蠕動著的黑暗,又像某種巨大生物投下的、邊緣扭曲的陰影。它緊緊地貼在太爺爺的身後,幾乎與他邁步的姿態融為一體,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極端不適的粘稠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惡意。仿佛那不是影子,而是一個緊緊吸附在他背上的、無形的活物!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血液似乎瞬間凍結了。全身的汗毛根根倒豎!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照片上那詭異的瞬間——端著碗筷走向風雪的太爺爺,和他身後那片如影隨形的、充滿惡意的混沌黑暗!
“吱嘎——”
一聲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木板呻吟,毫無征兆地從樓下傳來!像是有人踩在了樓梯的第一級台階上!
緊接著,又是一聲!更近了!嘎吱……嘎吱……緩慢,沉重,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節奏感,正一步一步地向上逼近!
閣樓裡死一般的寂靜被徹底撕裂。那腳步聲像冰冷的鐵錘,每一下都重重砸在我的耳膜上,砸在我狂跳的心臟上!
是誰?父親?堂哥?還是……?!
極度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全身的神經。我像被凍僵般,猛地扭過頭,死死盯住閣樓入口那黑洞洞的樓梯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衝出來!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腳步聲停住了。就在樓梯拐角的位置,似乎離閣樓口隻有幾步之遙。死寂再次降臨,比剛才更加沉重,更加充滿壓迫感。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長成一個世紀。
然後,一個蒼老、乾澀、帶著一絲拖長尾音的聲音,幽幽地、清晰地,從樓梯下方飄了上來,穿透了腐朽的木地板,直直鑽進我的耳朵裡:
“小默啊……”
是奶奶的聲音!但那腔調……冰冷得不帶一絲活氣,空洞得如同山穀回響,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磨刮著人的神經。
“……看見你太爺爺了嗎?”
“他……該回來吃飯了……”
年夜飯的禁忌碗筷結局)
閣樓入口那個黑洞洞的方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嘴。奶奶那聲幽冷的詢問——“看見你太爺爺了嗎?”——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脖頸,越收越緊。空氣凝固了,隻有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死寂的閣樓裡瘋狂鼓噪。
樓梯下方,死寂再次降臨。但這一次的寂靜,沉重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沒有腳步聲離去,隻有一種無形的、冰冷的注視感,穿透了腐朽的木板,牢牢釘在我身上。
逃!必須立刻逃出去!
求生的本能像電流般擊穿了四肢百骸的麻痹。我甚至不敢再看一眼樓梯口,猛地將那張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舊照片胡亂塞回鐵皮餅乾盒,蓋子都顧不上扣緊,轉身就像隻受驚的野獸,手腳並用地撲向閣樓另一端唯一的光源——那扇布滿汙垢、窄小的老虎窗!
冰冷的、帶著雪沫的風立刻從窗縫裡灌進來,刮在臉上如同刀割。窗外是翻滾的無邊黑暗和肆虐的風雪。我顧不上許多,用儘全身力氣去推那扇鏽死的、布滿厚厚灰塵和蛛網的老舊木窗。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紋絲不動!恐懼像冰水澆頭,絕望攫住了心臟。我又用肩膀狠狠撞去!一下!兩下!肩膀傳來骨頭撞擊木頭的劇痛,窗戶依舊頑固地緊閉著,隻震落下簌簌的灰塵和乾癟的蟲屍。
“嘎吱——”
那令人血液凍結的木板呻吟聲,再次從樓梯口傳來!
這一次,聲音更近了!仿佛就在閣樓入口的邊緣!有什麼東西……上來了!
我猛地回頭!
昏暗中,樓梯口的位置,一個佝僂、瘦小的輪廓無聲無息地顯現出來。是奶奶!但她此刻的姿態……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每一個關節的動作都透著非人的滯澀。她的頭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微微歪著,深陷的眼窩隱沒在濃重的陰影裡,完全看不清眼神。隻有那張乾癟的嘴,在黑暗中微微開合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手裡,赫然端著一樣東西!
青花瓷碗!碗沿磕破的小口子在昏暗中像一個獰笑的豁口!烏木筷子靜靜地架在碗沿上,纏著的褪色紅絲線如同乾涸的血跡!
正是年夜飯桌上那副無人敢動的碗筷!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舊香燭、潮濕泥土和……某種無法言喻的腐敗甜腥氣味,隨著她的出現,猛地彌漫開來,瞬間壓過了閣樓裡原有的灰塵和黴味。這氣味濃烈得令人作嘔,帶著一種直抵靈魂深處的冰冷和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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