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醫院走廊，燈光慘白，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刺鼻。
幾個年輕護士擠在接待台後麵，臉色發白，看著眼前這群不速之客。他們人數不少，個個神情不善，把原本安靜的走廊塞得滿滿當當。
護士長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努力維持著鎮定，聲音卻有點發緊：“先生們，這裡是病房區，需要安靜。你們有什麼事，可以白天來辦理，或者現在告訴我，我去請示值班醫生。”
為首的男人個子很高，穿著剪裁講究的深色西裝，但眼神裡的戾氣藏不住。他沒開口，旁邊一個穿著緊身皮夾克、頭發梳得油亮的年輕男人先跳了出來，他歪著嘴，語氣極其衝：“跟你說了彆廢話！把人交出來就完事了！黎南霜！把她交出來！少在這兒裝蒜！”
護士長眉頭緊鎖：“我們不知道什麼黎南霜。這裡是醫院，請你們不要大聲喧嘩，影響病人休息。”
“不知道？”皮夾克男猛地一拍接待台桌麵，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嚇得幾個小護士往後縮了縮。他指著護士長剛才放下的內部電話：“你剛才偷偷摸摸打電話給誰？是不是叫保安？啊？”
護士長深吸一口氣，儘量平靜地說：“先生，你們這樣強行闖入，影響秩序，我們聯係安保部門是正常流程。請你們理解，離開這裡。”
皮夾克男像是被踩了尾巴，聲音更高了：“離開？人沒找到，想讓我們走？做夢！”他扭頭看向為首的男人，帶著點邀功的語氣，“哥，你看她們就是欠收拾！不老實！”
被皮衣男人稱作哥的男人終於抬眼，冷冷地掃了護士長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樣。他正要開口，走廊拐角陰影處卻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緊接著是一個老人帶著困惑和不滿的蒼老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過來：
“樂樂？樂樂你在這兒乾啥呢？跟誰說話呢？這麼吵吵嚷嚷的，是有不知趣的人纏著你嗎？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聲音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哥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猛地轉向聲音來源的黑暗角落，厲聲喝道：“誰？！出來！”
黎南霜和張強躲在拐角後的陰影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黎南霜懊惱地閉了閉眼，剛才隻顧著緊張地看護士和雲家人對峙，完全沒注意到老人什麼時候跟了過來！張強更是急得額頭冒汗，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捂老人的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隻見老人拄著拐杖，慢吞吞地從陰影裡挪了出來。他顯然沒搞清楚狀況，布滿皺紋的臉上隻有被打擾睡眠的不快和對“樂樂”行為的疑惑。
他茫然地看了看劍拔弩張的雲家人，又看了看緊張得快要哭出來的護士們，最後目光落在角落裡黎南霜模糊的身影上，似乎想走過去。
為首的男人那雙冰冷的眼睛死死鎖定在老人身上，又警惕地掃視著老人剛剛走出的陰影區域。他身後的那群人立刻繃緊了身體，虎視眈眈。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老人像是完全沒感受到那淩厲的殺氣。他渾濁的目光越過那男人，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落在某個虛無的點上。他深深地、無比疲憊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裡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涼和認命：
“唉……樂樂她就是沒辦法愛任何人也包括我這個老東西。”
這句話像一塊冰砸進滾油鍋。黎南霜和張強躲在暗處，雙雙愣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黎南霜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猛地衝上鼻腔，張強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張，完全懵了——這老人突然在說什麼？
然而，老人自己似乎也被自己這句脫口而出的話驚醒了。他猛地一哆嗦，眼神裡的恍惚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孩童般的慌亂。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急於掩飾的激動：
“哎喲！瞧我這腦子！糊塗了糊塗了！”他轉向張強，眼神急切又帶著點責備，“你！你作為樂樂的小弟，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啊？樂樂就在這兒，你怎麼能讓我說出這種話？啊？”
在老人身後，他看不見的角度，黎南霜對著張強飛快地眨了眨眼睛，眼神裡滿是無奈。張強接收到信號，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趕緊順著老人的話，磕磕巴巴地應道：“啊…是是是，我…我沒問啥啊老爺子，您…您彆激動。”
老人這突然的“醒神”，哪裡是清醒？分明是從剛才那短暫而真實的哀傷中，又一頭栽進了更深的認知迷霧裡。
這突如其來的插曲讓皮衣幫的人更加不耐煩。剛才那個拍桌子的皮衣小弟立刻粗聲粗氣地嗬斥道：“哪來的老糊塗！還有那個傻大個！滾一邊去！彆在這兒礙事！”他揮著手，像驅趕蒼蠅一樣，示意張強趕緊把老人弄走。
張強巴不得如此，連忙點頭哈腰，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還在絮絮叨叨“樂樂小弟不懂事”的老人，就想往旁邊安全地帶挪。“哎，好，好，我們這就走，這就走，不礙事……”他嘴裡應著，隻想快點遠離這群煞神。
黎南霜躲在暗影裡，看著張強扶著老人轉身，心裡剛悄悄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皮衣幫裡一個一直沒怎麼吭聲、眼神卻滴溜溜轉的小弟，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他皺著眉，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劃拉了幾下，調出了一張模糊的監控截圖。截圖裡是一個異常高大魁梧的背影，正扶著一個人匆匆穿過某個光線昏暗的走廊。
他看看手機屏幕，又抬頭看看正小心翼翼扶著老人、背對著他們緩緩移動的張強。張強那異常寬厚的肩膀和魁梧的身形，在人群中實在太紮眼了。小弟的眼神在手機和張強的背影之間來回掃了幾次，越看越覺得像。
他猛地一個激靈，趕緊湊到為首的西裝男人身邊，把手機屏幕湊到他眼前，壓低聲音急促地說：“哥！您看！剛才監控裡那個模糊的大塊頭影子！跟前麵這個傻大個……是不是特彆像？這體型，太少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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