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河水突然凝成冰麵，烏篷船在刺耳的摩擦聲中停駐。紀辰望著河岸高聳的青銅牌樓，"往生閣"三個血字正在融化，暗紅液體順著獠牙狀的簷角滴落。
閣內傳來算珠相擊的脆響。
柳無眠戴著半張青銅麵具，左眼鑲嵌的陰玉泛著幽光。他指尖撚著支白骨簪，簪頭並蒂蓮突然綻開，露出蘇婉兒蜷縮在花蕊中的殘魂："光緒二十三年霜降，紀家三少爺當了一支合歡簪。"
櫃台上的骨秤突然傾斜，秤盤裡紀辰剛滴落的心頭血凝成赤珠。柳無眠從暗格抽出泛黃當票，蠅頭小楷記載著觸目驚心的交易："今押發妻蘇氏魂魄，換取甲辰科鄉試中舉。"
地窖鐵門轟然開啟，寒氣裹著三十六具冰棺湧出。每具棺中都躺著穿不同朝代嫁衣的蘇婉兒，她們手腕係著褪色紅綢，綢緞上繡滿紀家男子的生辰八字。
"這是第七世。"柳無眠敲擊最末那具冰棺，學生裝的蘇婉兒突然睜眼，太陽穴插著的合歡簪滲出黑血，"民國三年立春，你用這支簪子刺穿了她的天靈蓋。"
冰棺中的蘇婉兒抬起青紫手臂，指尖觸到棺蓋內側的刻痕。紀辰湊近細看，竟是密密麻麻的"正"字——整整一百八十三道劃痕。
"這些是你在第七世辜負她的次數。"柳無眠的銀指甲劃過冰棺，霧氣中浮現民國街景：學堂廊下躲雨的青衫書生，將油紙傘傾向穿洋裝的女學生；中藥鋪裡抓安胎藥的青年，悄悄將砒霜抖進藥包；往生井邊的新派青年，親手將懷胎六月的愛人推入深淵......
冰棺突然震動，學生裝蘇婉兒的嫁衣化作萬千碎紙。紙片落地成灰，露出被鐵鏈洞穿的琵琶骨："你說新式婚姻要忠貞，我便打掉三個胎兒......"她脖頸浮現紫色掐痕，與紀辰右手掌紋嚴絲合縫。
地窖深處傳來鎖鏈拖拽聲，鬼麵判官拖著具玄冰棺走出。棺中老嫗麵容與蘇婉兒七分相似，腹部隆起似懷胎十月，卻不斷有青鱗從皮膚下頂出。
"乖孫兒，可還認得祖母？"老嫗突然睜眼，眼白裡遊動著紅線蟲。她撕開肚皮，青鱗巨蟒破腹而出，每片鱗甲都刻著紀辰生辰。
巨蟒盤踞在往生閣梁柱間，信子掃過紀辰頸側。柳無眠的骨秤突然爆裂，算珠化作人牙散落滿地："紀家男子為何代代活不過三十歲？因為你們本就是紮紙李養的蛇胎！"
幻象在陰玉青光中展開：光緒二十三年的煉屍房，紮紙李將情蠱喂給青鱗蟒。巨蟒產下七枚蛇卵，卵中蜷縮著酷似紀辰的嬰孩。最末那枚蛇卵被老嫗吞入腹中，在民國三年化作紀辰降生。
"所謂借陰壽，不過是把蛇胎續命的孽債轉嫁給蘇氏女子。"柳無眠掀開麵具，右臉竟布滿蛇鱗，"就像我當年為續命，把半副魂魄押在往生閣。"
鬼麵判官突然扯斷鎖鏈，青銅麵具應聲碎裂。紀辰看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耳畔響起紮紙李的獰笑："好徒兒，你這具身子本就是為師備用的皮囊！"
冰棺中的蘇婉兒們同時尖嘯，嫁衣化作毒蛾撲向巨蟒。學生裝那個趁機將合歡簪刺入紀辰掌心："七世輪回皆是局，唯有真心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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